蘭芷略一遲疑，淡淡地道：“公子不妨說來聽聽。”

“在下想要娘娘一個承諾。以后無論瑤兒做了什么，希望娘娘能保她一命。”

蘭芷一凜。“公子是說……”

“在下只有這一個妹妹，她的性子再了解不過了。怕是以后會闖下大禍，到那時娘娘能否能對她網開一面。”

鄭秀是察言觀色的高手，知道她與鄭瑤之間已開始水火不容。而鄭瑤本身性子就容易讓人捉到錯處，即使他能尋得劉凌淵的庇護也不一定能保得鄭瑤周全。還不如從蘭芷這里下手，先把鄭瑤的一個勁敵搞定。他了解鄭瑤，且能看出蘭芷是可托付之人。

只是……鄭秀便對自己那么有信心，覺得她有能力庇護鄭瑤嗎？

猶豫良久，蘭芷終于應道：“我從不欲加害人性命，蘭芷受公子多番相助，本就該報答。我便答允你，若是哪天鄭瑤有性命之虞，我必護她周詳。”

這是一個很不公的承諾，意思則是：即使有天鄭瑤害了我，我也不能去害她。

而蘭芷還是選擇答應，不止是因為她想交換問題的答案，更是因為她在心里告訴自己，即使生活在斗爭傾軋的環境中，也務必保持一顆良善的心。她不是圣母，能對她人的傷害視而不見，她一定會去防御，盡量保護自己。

但是無論如何，她都不愿自己的手沾到血腥。

“謝娘娘承允。”鄭秀站起來彎腰對她作了一揖。

“那我適才問得……”

鄭秀復又坐下輕笑爾雅道：“娘娘問的三個問題其實答案都是同一個。”

他的話讓蘭芷陷入呆疑。“誒？”

“便讓在下給娘娘說個小故事吧。”

蘭芷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也是這樣的冬季罷，那天雪漫長空，一派蕭冷。在下回宮述職，那是第一次見到娘娘……”

“您靠在湖畔的倚欄之處，身著白色的衣裳，雪風天里并不顯眼。然而您獨吟詩句的景象卻是甚美的。‘碧瑤池館霜泣凝，綠柳無情，冬雪憑不見。道朱顏瘦不得，堪誰知吾清愁。’”

“當時您只十五歲，能作出這等詩來委實另人震驚。在下好奇，便駐留了會。”

“您對身旁的侍女說道：‘有人說霜雪最是無情，我卻不已為然。凌寒齊盛，日出同化。再癡情也沒有了。’那時我便知道，定是有人為情所苦了。可是您得天獨厚，誰能讓您傾哀于此呢？”

“這個疑惑困擾了在下多年，直到今年春日，方才知曉……”

“娘娘出嫁，群臣送賀，整個朝京的紅妝延綿十里。您立于人群之巔，霞裳百艷，衣袂飄飄。在下與娘娘隔著半杖高墻，清楚得瞧見您眼神凄切，盡是不舍。”

“然而……”鄭秀說道這里頓了頓，所思地看了眼蘭芷又繼續道：“在場那么多文武百官，皇親貴族。您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住了皇上。”

指間一抖，紫砂茶杯倏然倒下，碧色的清茶漫上桌子，盯著緩緩蔓延開來的茶灘，心中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她的身體似乎還帶著劉蘭芷的本能，指尖那一抖就是最好的證明。劉蘭芷，你即使死了，身體也還記得前事嗎？

眼前是一副靜止的黑白圖畫，城墻高大，空中燭花凝落滿天。只余一襲紅裳依舊在風中搖曳翻飛。

女子的唇鮮紅如血，糾纏住另一片唇，猶如飛蛾撲火般的不顧一切。于是畫面定格，在那刻，終于有人鼓起勇氣拋棄了全世界。

常聽人說傾城傾城，可傾城到底有多美，傾城又是怎樣傾了城。也許，傾城從來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幅畫。

無人看得清女子哀慟的表情與她眼角懸著的大顆淚珠。人們看到的是不知羞恥，道德淪喪。男人是不會有錯的，君臨天下的帝王更不會錯。錯的只有女子，罔顧廉恥的也只是女子。

眼眶驀然紅了。蘭芷顫聲問道：“天下之人都以為蘭芷是罔顧禮義廉恥的女子，為何秀公子還要對我另眼看待？”

鄭秀微嘆了口氣道：“用一世恥辱換一場剪不斷的糾葛，何嘗不是一種勇氣，更足夠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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