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快黑了，我們回去吧?！痹赖脑挵盐覐幕貞浀漠嬀碇欣嘶貋?。我們再次對著潘雯的墓碑三鞠躬，轉過身緩緩走下高高的臺階。

從墓地回去的路上，袁欣向我講述了這些年潘雯的情況。邵文博帶她去美國治病回來后相當長一段時間，情況比較穩定，情緒也好了不少，本來和邵文博是要在去年結婚的，連婚紗照都照好了，誰知道突然惡化，在醫院維持了三個多月，還是離開了。

“唉，她也真夠可憐的。”我看著窗外，感嘆。

“她去世那天我們都去了，臨終前她說她特別滿足，能死在心愛的人懷里。你信嗎，她走的時候真的是笑著的。她還說，如果有一天我們見到你，替她說一聲對不起。我們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動得一塌糊涂?！闭f到這時，袁欣似乎還對那天的場景記憶猶新，不禁抽了兩下鼻子，說得哽咽。

窗外的風吹到臉上涼涼的，我才意識到是眼淚不知不覺流下來。我該欣慰才是。

過后的幾天忙著婚禮的事情，買請柬、訂酒席、選婚紗，每對新人的那些程序還是要走完的。

從婚慶回來，剛進小區大門，傳達室的保安就探出頭對我揚揚手里的信封，喊道：“你的信！剛到的?！薄爸x謝?！蔽倚χ舆^。

上樓敲門，爸媽許是又去逛公園了，沒有在家。我把信封叼在嘴里，騰出兩只手翻包找鑰匙。開門進屋，我回腿踢上門，把書包狼狽的甩在地板上，坐進沙發，給自己選擇了個舒服的姿勢，撕開了信封。

里面是一張紅色請柬，大學百年校慶，邀請畢業校友這周末回校參加慶典。我把請柬貼在胸口，手上感受到自己心臟跳動的力量。

周末，袁欣和征哥順路過來接我，一起回學校。

這是我大學畢業后第一次回母校，一切看似熟悉，卻恍若隔世，可以觸得到，但已不屬于我。我們穿梭在匆匆趕去上課的人群中，和一雙雙清澈的眼睛對面而行，我才從這樣的對視中看到自己的蒼老。

“殷曉娜？”一個饒有風情的中年女人拍了下我的肩，和我打招呼?；仡^看時，很精致的臉，帶著禮貌的笑容，但我卻并不記得在哪時哪里見過。我帶著我的疑惑，問：“你是……”

“湛熙。不認識了？”她依然開口對我笑著說，我的眼睛在不自然中睜大，帶著沒認出來的歉意，微笑點頭：“你好啊，也來參加校慶的？”

她伸手放在自己的臉邊，略顯尷尬：“是不是老了？”

“怎么會？”我慌忙擺手，說，“你還是那么漂亮?！蔽以谶@時才仔細打量起她，雖然之前只見過一面，她出水芙蓉般高傲的氣質一直讓我高不可攀。而今見到，卻略帶滄桑，不再是那個落入凡塵的天使，更像保養不錯的中年主婦。她不可否認的漂亮，卻依然阻止不了歲月的痕跡爬上她美麗的臉龐。

“文博沒一起來嗎？”她環視我的四周，問。

“啊，他……出差了。”我勉強笑笑，不知道自己怎么會編出這樣的理由，更不知自己為什么沒有承認已經和他分開4年。

和她在攀談中進了禮堂，找了個相鄰的位置坐下。想起剛入校時，混學生會的那段時間，沒少在禮堂里跑來跑去，大小會議都叫上我們這些新生去服務。學院新樓啟用儀式上，我也是在這里跑上臺給邵文博獻花的，仿佛還能感受到那時少女情竇初開的心跳。

介紹來賓、校長講話、學生代表發言、介紹百年校史，觀眾的掌聲一次次熱烈在整個禮堂。我忽然為自己可以在這一百年的校史中留上四年的印記而激動，似乎只有離開了，才越發覺得那時的可貴。

“下面請校友代表邵文博先生講話，邵文博先生是……”

我瞬間像被抽空了一般麻木，從頭頂到腳尖，感覺每個細胞都在顫抖得厲害，四周的一切像從我的世界中抽離，我在獨自的一處，聽不到聲音，也看不到景象，我想我在暈倒的邊緣。袁欣拍拍我的手，探到耳邊，問：“你沒事吧？”我從自己的世界中歸位，不自覺地抓緊她的手?！澳阋窍胱撸宜湍慊厝?。”袁欣在我的背上輕撫，想要把我躁動的心安撫住，我卻難以平靜。

他整了整衣服，走上講臺，影像那么真切的出現在大屏幕上，我的視野頓時被他填滿。

他的講話輕松、真切，掀起全場一次次掌聲雷動，我定在那里，定在他曾經讓我如此熟悉和迷戀的面孔上，他談話中不自覺流露的狡黠笑意，曾讓我癡迷到瘋狂。他沒有變，和我夢里多次見到的一樣，停留在我們相愛的那段日子。四年了，我以為我忘記他，原來只是暫時封存了那份情感，心里，他永遠占據著一個位置。

他是全場的焦點，我在不遠處的看臺上和他面對面，他卻無法在人群中發現我，也許這樣也好。

“你們，分開了？”湛熙淡淡的問我，“我們一直有聯系，也沒有聽他提起過阿?！蔽野杨^深埋在胸前，努力在她面前藏起我的窘迫。她摟住我的肩，惺惺相惜的拍拍，嘆了口氣，說：“他是個好人，別讓自己后悔?！彼裾f給我聽，亦像說給自己聽。

他的講話結束了，后退一步，微微欠身致謝，在掌聲中走下臺，我的目光不自覺的跟著他移出了禮堂。想他一定是業務繁忙，才會在講話后連嘉賓席都沒有回，就匆匆離開了。

我長出口氣，回國時就告訴過自己，若邵文博再次出現在我的生活里，我也只當他是個多年前的朋友，深埋那份感情，因為我已要嫁給董巖為妻。在BJ登過記、辦過事后，我還要和他一同回到新加坡，也許會辭掉現在的工作，一起經營日漸紅火的中餐館吧，這樣平平淡淡過一輩子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