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洋請了婚假去度蜜月。老大和袁欣只要有空就輪流陪我逛街、看電影，或是泡吧、聊天。我說自己會慢慢走出來的，要她們不要太擔心，畢竟大家現在都有了自己的生活。真想回到同處一室的大學生活啊，那些永遠用不完的青春。

老大說她們前幾天去看潘雯了，她已經出院，在家恢復，氣色好多了。“那天潘雯哭了。我忽然覺得她真的很可憐，一下子理解她了，她還問起你，說哪天想和你聊聊天。”

“我？”我嘴角上翹，自嘲的笑了一聲，“和我有什么好聊的？”

“如果不是邵文博，她和我們都可以做朋友的。曉娜，給她個機會，和她談一談。”老大碰了下我的胳膊，要我對她的話表示同意。

“行行行，再說吧。”她也顯然看出了我的敷衍了事，也沒再提起。

潘雯果然在一周后給我來了電話，寒暄了幾句，她說她在家療養，正常起居已經沒有障礙了。問我周末有沒有時間，可以到她家看她。

“有時間。但你家就算了吧，找個離你近的咖啡店吧。”自從和文博分手，我就發誓再不踏進他的生活一步，包括他的家里，還有那些充斥他的氣味的地方。

周末我如約到了約好的咖啡館，潘雯已經找了地方坐下等我。雖然帶著漂亮的卷花棕色假發，我還是從她蒼白的臉色上看到疾病留下的傷痕。她說自己喝不了咖啡，只要了杯熱牛奶，問我要什么。

“隨便吧。”我無心看水單，總是忍不住偷窺面前大病初愈的她。看得出，出門前她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化妝，嬌紅的唇彩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紅得刺眼，還有涂在瘦骨如柴手指上的鮮紅指甲油，在遞給我水單時從眼前劃過，也如劃出一道血痕般讓我渾身發瑟。她有曾讓我驚艷的美麗，而現在，更是像極了從天而降的天使，不染人世的渾濁，白得嚇人。

我們相對靜坐了好一陣，她才開口：“曉娜，謝謝你。”我在她的聲音中抬起眼，面無表情的望著她。“謝謝你可以讓文博陪著我，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請你原諒我的自私。我不像你，有家人，有朋友，我只有他一個人。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們在一起，別人欺負我，他總會趕來幫助我；我惹了禍，也都是他去替我平息，他是我生命的一切，我也希望我可以成為他的唯一。曉娜，你相信嗎，我一點都不怕生病和死亡，我最怕在死前見不到他……”

“瞎說什么！”我打斷她的話，也打斷了她對他們之間感情的陶醉，“我現在把文博還給你，你們以后的日子還很長。”我故作輕松，她卻真的流露出小女生般的憧憬，一個比我更加愛他的人，我該放心了。

她含著眼淚使勁點著頭，我也看得心碎。我在那一刻第一次從心底說服自己離開文博，讓他們在一起，我應該帶著他留給我的那些回憶離開。

“曉娜，這次做完手術后，我覺得我這個人其實特別失敗。”我想安慰她幾句，她沖我擺擺手，要我不要開口，聽她說完，“我很想得到文博的愛，他卻從來沒有對我動過心；我很想和你們成為朋友，卻總是事與愿違。我把我身邊的人都得罪了，如果我死了，真的什么也留不下，沒有人還記得我。太可怕了。”她還是忍不住哭了，單薄的肩膀抽搐不停。我咬了咬下嘴唇，躊躇中把手按在她冰冷的手上：“不會的。我們一直把你當做朋友。”

她在哭泣中勉強一笑，我理解她的心情，一個人在離開后，如果不再被人牽掛，不再有人提及，就像她從未來過這個世界一樣，將是件多么凄慘的事情。她真的怕了，怕她生活過的二十幾年就這么灰飛煙滅，連個為她心痛的人都沒有。“你特別恨我吧？”她輕聲問。我搖頭，我真的不恨她，在我剛剛釋懷的一瞬，感覺好輕松，我在人生最美好的時光中收獲一段最刻骨銘心的感情，是上天的賜予，我又有什么好記恨的呢？

一個下午在我們此起彼伏的哭哭笑笑中度過。我把潘雯送到小區外，對她說：“不進去了。改天再來看你。”她給我個擁抱告別，看著她走進大門，我轉身離開，我聽見背后鐵門關閉發出的撞擊聲，過去的一切和我被關在了兩個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