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一開始，大家就忙著投簡歷、找工作，我在心情平靜的時候，也拿著簡歷和楊洋一起跑招聘會。人山人海，一雙雙渴望的眼睛，一雙雙挑剔的眼睛，我在幾家自己中意的公司展臺上留下了自己的簡歷，才發現簡歷早已堆積如山。

中午，我和楊洋買了漢堡和可樂，靠著花壇的鐵柵欄邊聊邊吃。

“這找不到好工作，大學四年就白上了。”

“本來也白上了。”我咬了口漢堡，說，“除了傻了吧唧談了場戀愛外，我好像什么也沒干。”我一直自嘲。

“不錯了。我連場像樣的戀愛也沒談過，我才叫冤呢！”她又仰天長嘆，雖然我知道她和眼鏡男一直不清不楚在一起，她卻一直不承認自己戀愛。其實想想，戀不戀愛又怎樣，我從來沒有想過沒有了愛情，我也可以像現在這樣活得不錯。

“繼續吧。”見我倆都已將漢堡啃完，我搭上她的肩，再次沖進擁擠的招聘現場。

春佳說她還是準備出國深造幾年再回來找工作，所以一直沉浸在雅思考試的準備中。袁欣也為考研復習得如火如荼。老大要考公務員，我和楊洋忙著找工作，似乎大家在閑置了三年之后，一下子都忙碌起來，像是到了人生的分岔路口，各有各的追求。自然在一起的時間少了，我忽然間覺得傷感，我們就像斷了線的珠子，灑向了不同的方向，走得越遠，我們的距離也越遠。

不再大家一起睡到中午，不再一起相約著到食堂吃飯，不再一起跑去占座，甚至連夜談也越來越少，我在這個大學里變得形單影只，唯剩下從宣講會回來的楊洋有時一起談些今后工作的事情。

大學生活的終點翹首可見，好像連青春的終點也恍惚中隱約可見了，曾經那些被熟視無睹的日子，也讓人追憶萬分。

若不是寫畢業論文，我已經好久沒有進過圖書館了。徜徉在擺滿書的書架中間，久違的親切包圍出我難得的安全感。我的指尖劃過每一本書脊，懷念著我即將逝去的讀書生活。一雙眼睛在書縫間從書架的另一側和我的目光撞了滿懷，我倉忙垂下眼，從書架上抽出我要的書，低頭離開，卻被他擋在書架的一端。

“有時間嗎？”邵文博壓低聲音問我。

“你沒看我要寫畢業論文嗎？”我已經一個月的時間沒有見他了，他打的電話都被我掛斷。沒有他的日子里，每天自己都像孤魂野鬼一樣失去靈魂，這些日子是怎么度過的，做了些什么，連我自己也記不得了。終歸自己是平靜了下來，今天他卻又這般唐突的闖進我的生活，我暗罵他竟如此殘忍的要再次扯開我日漸愈合的傷疤。

我加快腳步，在門口辦完借書手續，然后跑出圖書館。我知道他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卻說服自己不要回頭，不能回頭，不要讓自己這一個月想要忘記他的努力功虧一簣。

“娜娜！”好久沒有人這樣叫我，我的周身打了個冷戰。我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定在原地寸步難移，“你……”他的話未出口，就被手機鈴聲打斷。嘆了口氣，無奈接了電話。

他瘦了好多，本來很大男孩的臉上留下了未剔的胡須，透出幾分成熟男人的滄桑。我知道他過得不好，竟有種想要伸手憐撫他的臉頰的沖動。

“什么！”他側過臉去接電話，想必是出了什么狀況，看他粗暴的抓了下自己的頭發，一臉的無措。合了電話，他看著我說：“潘雯從樓梯上摔下來了。和我一起去趟醫院吧。”我沒有點頭，卻跟著他上了車。

一路上我望著窗外，不去看他，他也只是直視前方，我們無語。我為什么要和他同去？車開得很快，我卻有種想要奪門跳車的沖動。我罵自己是不是吃錯藥了，鬼使神差上了他的車，神經病。

把車橫亂停在醫院外的空地上，他下車，招呼了我一聲，快步走進急診室。我在門外躊躇著，進門，我會被當做小丑一樣示眾，但我到底還是走了進去。

“搶救”的燈還在亮著，門外長椅上安靜的坐著三個人，文博靠墻站著，旁邊的司機小蔣在他耳旁小聲說話。我定在走廊的另一端，看著搶救室的燈滅了，門被打開，醫生將潘雯推出，門外的人一擁而上，隨著單架床簇擁著走進病房。我跟了過去，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坐下，直到邵文博一個人出了病房。

“潘雯怎么樣？”

“沒什么事。但孩子流產了。”他拽了下我的胳膊，示意我和他到外面去。

出了病房樓，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點了支煙，兩指夾著，放在嘴里吸了一口，又仰面吐出煙圈，陽光在抬頭時刺得他睜不開眼。他的煙并不嗆，像他身上那種熟悉的煙香味一樣，讓人著迷。看著他把煙蒂碾滅，丟進垃圾桶，他才轉過臉，對我說：“孩子不是我的。”

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的落在我的心上。我一時無語，低頭轉動手上的玉鐲，那個我二十歲生日時他送給我的禮物，卻在前幾天被我沖動的想要摔碎。

“她想報復我……可事后根本找不到那個人。”他頓了頓，看得出，告訴我這些，他帶著顧慮，“她并不想要這個孩子，我答應她……”他聳了下肩，轉了話鋒，“你知道這對一個女孩的名聲影響很大，當然，我也不希望從我的家里傳出這樣不光彩的事情。這件事只有我知道，除了潘雯，你沒有別人可以求證，所以你可以不相信。……我希望你不要和別人說，潘雯畢竟是我的親人。”他又掏了一支煙放在嘴上，點上火，他的側臉，叼著煙，帶胡茬的下巴，瞇起的眼睛，一副絕望的頹廢，我的心被他的樣子揪得很疼。

“別抽了。”我握住他夾煙的手，取下香煙，丟進垃圾桶，“孩子都沒了，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對不起，娜娜。”他在我面前第一次這樣卑微，他看著我，眼睛深陷在眼眶里，深邃的讓我想不起他原來的那般清澈。我伸出一只手輕撫他的右臉，繞過耳朵勾在他的脖子上，你的話，我全都相信。我沒有說出口，就被他一把抱進懷里。我緊緊抱住他，我哭了，把這些天的委屈都還給他，我握拳在他身后使勁捶打他的后背，恨他為什么不早些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