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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興師問罪

金秋時節,祈國國境之內所種植的桂花樹正花開燦爛,樹葉在墜落與停留枝頭間徘徊,一旦聽從了風的慫恿,便集體反叛地脫離原本待著的地方,紛紛旋轉著落地。

揚揚而下,落了一地。

輕顫抖的眉睫微微顫動,無力又費力地想要將眼瞼睜開,喘息不止的胸口上下起伏,無一不在表示她的痛楚,明眸微動,如水般清冽的眼眸睜開眼縫,卻是虛弱的讓人心疼的惘然。

“呃……”凌晨口中輕輕吐露,看著漆黑的空中,仿佛有什么讓她可以留戀和發現,而四周寂靜的一切卻在告訴著她,這一切,都不是錯覺。

這是一片桂花林,種滿了桂花,卻凋謝地只剩樹葉,滿地的桂花花瓣,香味彌漫,無孔不入的進入到你的鼻翼,凌晨虛弱無力,背靠著桂花樹干上,微微喘息。

身上有好幾處傷痕顯而易見,凌晨撫摸著傷口,嘴角輕笑:“他的人,依舊一如既往的厲害。”

從胸口處拿出一白玉瓶子,早預料到會是這種下場,一早便為自己準備了療傷之藥。一點一點涂抹到自己傷口處,撕裂傷口的痛楚讓凌晨咬住了下唇,眼中卻是一片潮濕。

凌晨將空的白玉瓶扔到一邊,扶著樹干,艱難的站立起來,全身的虛脫差點讓她重新倒下,回首間,卻發現一抹淺藍的身影站在月光下,正呆呆的看著她。仿佛在那站了很久,連月光下的身影,仿佛都是涼的。

“晨兒。”

無數次,柔軟的聲音在夢鄉中浮現,縈繞。十年,足足有十年時間沒有聽到這個聲音,可是今日,卻像一把利劍般,狠狠刺透凌晨的心,看著熟悉的面龐蒼白,皎潔地月色下,如同沒有照射過陽光般的白皙,俊朗,卻冷毅。頓時,一顆心七零八落。

淚,無聲落下。

師哥,若是在以前,我受傷了,你會親自為我敷藥,還會輕聲細語地哄我,如果我咬自己的嘴唇,你會把手指放到我的唇下,你說,你不準我傷害自己。可如今,我已經不需要依靠別人,十年的世間,我已經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自己承擔。

十年的時間,沒有人再寵我,沒有人在疼惜我,我所處的環境告訴我,只有自己堅強,我才能好好活下去。

“師哥,你很好我便放心了,不要再追過來了,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么狼狽的樣子。”說完,便捂著手臂上的傷口,向著樹林深處走去,消失在漫漫夜色之中。

灼思站在原地,一動未動,手虛扶著樹干,眼中的惆悵之色溢于言表,懊惱、苦恨、內疚,一股腦的涌上心頭,再看時,身旁的桂花樹,竟是被厚厚的冰魄所覆蓋。

……

“你知道最美的蝴蝶是什么顏色的嗎?”

凌晨冷漠的看著眼前五彩繽紛的蝴蝶,即使是再多的美艷也無法讓一顆冰封的心融化。

“是紅色。”

“是嗎?”灼思笑而不語,不加否認,卻也不認同。只是笑著將一只五彩的蝴蝶放在凌晨手心,然后,一起放飛。

而她,干凈而決絕,從懸崖邊一躍而下,仿佛那只被放飛的五彩蝴蝶般,絢爛而美麗。

………

深夜,風霜露重,整個京城一片靜悄悄,慕尚書府內一片黯淡,倏然間,一道身影踉踉蹌蹌而來,身后的血跡蔓延一片,靠在墻邊,低聲呻吟幾句,看著尚書府緊閉的大門,深呼一口氣,腳下一輕,飛躍高墻,往后院隱蔽而去。

慕清遠房中燭光還在,此刻的他正在書桌便仔細翻閱著古典書籍,頗為認真,聽到房門外一聲重重落地的聲音,隨后門被砰的撞開,滿身是血的黑衣人倒在地上,一把拉下臉上的面巾,朝著慕清遠虛弱一聲:“大哥。”

慕清遠大驚,,連忙起身,看著滿身鮮血的慕飛揚直皺眉。

“這是怎么回事?”

慕飛揚有心解釋,卻說不出口,頭腦中一片眩暈,竟就此昏迷過去。

慕清遠見此,也不敢輕易挪動他,取來銀針,在慕飛揚身上封住穴道,止血。而后喚來心腹小廝,交代了些事,囑咐了幾聲,那小廝看了看屋外的血跡,連聲應是。

慕飛揚將慕清遠身上的衣服脫掉,看著身上一道道的傷痕,觸目驚心,索性都是一些比較嚴重的皮外傷,不會致命,此刻只不過是失血過多昏迷過去了而已。

不一會兒,慕清遠的心腹端來一盆熱水,為慕飛揚擦拭身體,慕清遠小心為慕飛揚上藥包扎,血水,染紅了整整一盆清水。

“大公子,屋外的血跡我都派人清理干凈了,不會被人查到。”

“如此就好,你先出去,門外守著,注意些。”

“是。”那小廝端著一盆血水出去,關上房門,守在門外。

慕清遠看著榻上昏迷不醒的慕飛揚,手中一根銀針,直接扎在慕飛揚的人中,慕飛揚虛弱昏迷幾聲,迷迷糊糊醒來,艱難睜開眼睛。

一睜眼,就看到慕清遠怒火沖天的眼睛,干涸蒼白的嘴唇不安的躊躇著,好半響,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說,怎么回事!”

全身上藥之后傳來的痛楚讓慕飛揚忍不住狠狠皺眉,一字一句,氣息微薄道:“今晚……我和凌越兩人,夜探別院,沒想到、沒想到那別院內住著的是無涯山莊的莊主,我和凌越被他們發現,所以才……才成了這樣。”

聽完慕飛揚的話,慕清遠氣得雙手發抖,若不是看在慕飛揚一身是傷的份上,就要一巴掌打過去了。

“你們真是不知好歹,還夜探別院,今日的流言蜚語難道就沒有讓你們萌生退意?還得寸進尺夜探別院,你們膽子真是大!”

“我……我沒想到……”

“你沒想到?”慕清遠恨鐵不成鋼,怒道:“平日你不務正業也就罷了,那無涯山莊的莊主能入住別院,難道你們想不到是誰的主意嗎?竟然還這么冒失!”

慕飛揚無心聽慕清遠的訓斥,抓著慕清遠的衣角,有氣無力道:“大哥,凌越也受傷了,凌晨為了讓我們兩先走,恐怕還在……還在別院。”

慕清遠氣得直發抖:“你們,你們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說完,一轉身,將房門推開,不知往何處去了。

這一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凌越潛進將軍府,傷勢沒慕飛揚那般嚴重,卻也早已疲憊不堪,想起尚未脫險的凌晨,眉宇之間眉宇沒有太多的擔心,他知道,凌晨在那,不會有事。

緩緩推開知武閣的臥房門,一片漆黑,凌越沿著門沿慢慢坐了下去,再也不能動彈,真真實實,虛幻縹緲的影子在眼前不斷飄過,那些不想回憶的過去,也漸漸從心底最深處釋放、揭開。

…………

“你好像很餓的樣子,看你一臉臟兮兮的樣子,無家可歸了?這樣子吧,跟我回家,以后你就不用過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了,怎樣?”

“我偌大的將軍府有什么不好?你干嘛每天都這么愁眉不展?我帶你出去踏青可好?”

“晨妹,你放心,就算娘親走了,還有我,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

“十年,你在將軍府十年,我們待你如親人一般,而你從來,都沒有把我們放在心里,一開始,你就只是把這當成一個客棧,想走就走,不留一絲情誼,那個傷你遍體鱗傷的無涯山莊,才是你心中認定的家,對嗎?”

“十年時間,雖然我們以兄妹相稱,但處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處,患難與共,這些,還不足以是你留下來的理由嗎?”

“我曾經以為,你固若磐石冰冷無比的心,會因為在將軍府的十年恩情而漸漸融化,我單純以為,只要你得到寵愛和溫暖,你就能將我真正容納心底。直到現在我才明白,你不是心冷,你是根本就沒心。”

“我凌越,今日在此以血為誓,以命為注,日夜兼受焚心之苦,愿再次轉入輪回,重塑一生!”

…………

次日,陽光甚好,透過窗外,一縷縷照射進屋內,凌越睫毛微顫,從容不迫的打開眼瞼,淡定的眼眸沒有任何感情,平靜的讓人心碎。

“你醒了。”

聽到聲音,凌越轉過頭去,凌缺一臉含笑的站在窗邊,正怔怔的看著自己。

“你怎么在這里?我去看看凌晨。”

“行了,多關心下自己吧。”凌缺邊走邊說:“你問我怎么在這里?昨晚若不是我為你善后,恐怕今日你就不是躺在這里了。”

凌越不說話,輕輕抬起沉重的胳膊,皺了皺眉。

“你現在還太虛弱了,失血過多,不要亂動,修養幾天便沒事了。”凌缺沒有多問什么,只是多多囑咐了幾句,便笑著離開了。

凌越抬眼望去,昨夜門口的血跡如今已消失的一干二凈,疲憊又放心的閉上眼睛,深深喘息著。

“不知道她怎么樣了?不過想來,她也應該不會有事的吧。”

是單純的嘲諷還是為自己的擔心找個華麗的借口,可能就連凌越自己也不知曉。

喉嚨略感不適,掙扎著起身,可每動一下,身上的傷口帶來的不適感就深深刺激著他的感官,剛挪到桌邊,卻聽見門外小廝道:“啟稟二公子,卓世子和慕公子來看您,如今正在大廳內喝茶。”

凌越知道,昨晚之事,慕清遠一定從慕飛揚口中得知,今日過來,說不定是興師問罪之嫌,只是現在凌越一身傷痛,便對門外小廝道:“讓他們都回去吧,就說今日我身體不適,改日再請他們。”

聽到這話,門外小廝有幾分憂郁,但還是道:“二公子,卓世子和慕公子都說了,若是您不見他們,他們可直接過來了。”

“將軍府的人都是死人嗎?不會攔著?下去!”

凌越一陣生氣,頓時胸口生疼,門外那小廝見凌越怒了,也不敢多言,一溜煙便下去了。

不多時,門外傳來幾聲訓斥之聲:“本公子來為你們家二公子看病,就是這般待客之道?”

隨后便聽到有人倒地低聲呻吟的聲音,凌越無奈,走到門前,將門打開,看著門外的陣仗,無奈道:“干什么,都下去。”

侍衛們見凌越開口,只得退下,凌越頗為尷尬的看著卓淵和慕清遠兩人。

凌越因身上痛苦,似笑非笑,而卓淵慕清遠兩人卻一臉嚴肅,大步踏進凌越的臥房,砰的一聲將房門關上,怒氣沖天的看著凌越。

凌越后退幾步,邊退邊道:“別,你們別這么看著我,我昨晚也沒想到那別院住著的是無涯山莊的人,更沒想到無涯山莊之人那般厲害。”

“沒想到?你知道不知道你們昨晚差點喪命,虧得我和卓淵兩人半夜三更替你們善后,否則今日,你以為你和慕飛揚能逃脫干系?”

凌越無言以對,雖然一開始便有心謀劃,但最終還是導致了慕飛揚重傷,說到底,還是自己太過輕率,慕清遠來問罪,也是應當。

凌越自知理虧,也不辯解什么,只是不放心問道:“飛揚怎么樣了?”

“你還是先關心下自己吧。”慕清遠上前,將凌越按倒在凳上,一只手搭在凌越右手脈搏處,不再出聲。

“你們昨晚真是太冒失了,若不是清遠半夜來找我,或許你們現在也逃不了,無涯山莊有心人一看便知道是皇上請來的,你夜探別院,冒犯人家,若是皇上知曉,也不會饒了你們!還有,凌晨呢?她如何了?她怎么也去別院了?你帶她去的?”

“我倒是和她說過,一起去,可是她不愿去,但是后來不知怎的,又出現在那。”

慕清遠松手,送了一口氣:“還好,你和飛揚一樣,都只是受了些外傷,沒多大事。”

卓淵看看窗外,對凌越道:“凌晨呢?她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凌越眼神飄忽,有一絲擔憂,起身,道:“我去看看。”

慕清遠和卓淵相視一眼,也跟著走了出去。

清晨,凌晨所在的悠然居寂靜無聲,凌晨和凌越一樣,都喜歡清靜,早上下人都不得在院落內大肆喧嘩,當凌越三人走進悠然居時,除了細心幾個打掃的奴婢,再無他人。

“小姐呢?”凌越走到一婢女身前,問道。

“回公子的話,小姐還在屋內睡覺呢。”

“知道了,都下去吧。”

那幾名奴婢看了看凌越,有幾分不解,還是退了下去。

待到院內無人,凌越這才大步走向凌晨的臥房,伸手敲了敲門,卻無人回應,仿佛房內,空無一人。

“莫非昨晚沒有回來?”

卓淵正疑惑著,將門狠狠一推,屋內四下靜謐,放眼在屋內望去,飄散的簾帳后面似乎有人,凌越急忙上前,掀開簾帳,凌晨一身夜行衣,躺在地上,不聲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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