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畫偏頭看了她一眼，眼中平淡無波，隨后又轉過身去。葬花通曉世事。這似柒也同她說過。可若是什么都叫他知道了，那六界也就不再是無曲所背負的責任了。

“小仙拜見主上。”

那葬花竟就跪了下來。口中緩緩倒出，無曲卻是有些不知所措。她本無心，這家伙總不會是因著她如今的身份，又想起從前的種種惡行，這才跪下請罪吧？

無曲沉默，看著這葬花的面相，倒也不像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他那樣冷漠的單膝跪地，腰桿兒卻直挺挺的立著。無曲出于禮數，便要其身上前攙扶。白子畫見這樣，倒也不阻止葬花，反而反手握住無曲的手腕。她也只是朝白子畫笑了笑，用眼神央求著他放手。他只不過一時意氣用事，白子畫一向為大局著想，便是心中吃了醋，也是不肯真說出來的。

“無曲哪里受得住這樣的大禮？閣主起來便是。”

她心下想，碰上白子畫這樣的醋壇子，倒也真是倒霉。卻見那葬花并不怎么領情。他周圍的屬下見勢早已齊齊跪了下來。倒弄得無曲沉默，她心知，此人定還有話說。

“一百多年以前，小仙曾受紫微大帝相救。紫微大帝囑托一事于小仙。便是在主上出現之時盡力相助，為主上馬首是瞻。那之后，小仙便在仙界銷聲匿跡，暗中打探。幾十年前得知主上的消息，小仙建此閣，恭迎主上。”

無曲儼然是沒怎么理清楚，坐在那里還悠閑的喝了杯茶。這可是她平生最為喜愛的物事。葬花這意思簡單明了她卻奇怪得很，紫微大帝這樣卑鄙無恥的小人，什么時候這樣好心。他為上古尊神，哪個人見了不得嚇出半斤尿來。且他早就料到自個兒的出世。這也讓她心里怪不痛快。

心中這樣想，不敢不敷衍著，省的哪天再招惹上紫微，也沒什么好甜頭吃。

“如此更該起來，紫微的人，本座哪里敢怠慢。”

她冷冷瞧了一眼。如今這葬花自然不敢那她怎樣。可是這張臉，哪里有半點臣服之意。恐怕當初紫微是給了他些苦頭，否則這樣一個鐵骨錚錚的仙人，怎還會如此忠心？

白子畫不語，他與葬花也是幾十年的好友，心中甚是清楚這人的脾氣，自然也知道他心之所向，無奈沒有揣破。且連他也是這樣的處境。倒實在虧了那時沒能太聽了旁人的話。這才有了這時的無曲。

眼見她話頭上就并不怎么喜歡紫微，葬花卻像不知道，抱拳站起，周圍的人也跟著他，如影隨形。

“本座倒是不知紫微為何會這樣做，但既然事已至此，本座也不好將你的性命置之度外。過幾日便會有本座的屬下過來，你便跟著她，立了生死棋，至于其他的，均有無曲宮安排。”

無曲無法，只好先這樣安排下來，她這才想起來，糾兒這么多年雖不任性，卻太過狠辣。再加上當年的事，他本就看葬花不順眼，恐怕不會輕易放過他。

這才又叮嚀道，“到了無曲宮，休要離得無貪殿太近，否則性命之憂，本座卻也救不了你。”葬花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卻不敢說什么。

無曲沒有再說什么。卻見白子畫的手霎時間便松開，她愣了愣，只好窩在那里聽著。白子畫雙目炯炯。薄唇輕啟，道“這次過來，我想借你一物來用，原想你怕是不會這樣容易就答應。如今看來不答應卻也不行了。”

白子畫手指修長，輕彈著長桌，眼角有一絲笑意。

葬花皺了皺眉，卻也并不拒絕。

“四重天鎖神塔，其妖靈幻滅，眾生并無人跡，上古開天辟地，已有神跡。關押之物，想必你也清楚。只，上古神器昊天塔萬千年來銷聲匿跡，實卻在鎖神塔中。只是幾十年前一行大戰，波及四重天，妖魔重現，昊天塔亦損傷無數，妖魔神仙均有破塔而出的征兆。這件秘辛本無人知曉，相比你通天徹地的本事也是明白。我才肯說出來。上半年前，才有人通傳到我這里，四重天與三重天本歸一脈。若四重天妖魔齊出，神魔兩界的安危自是威脅不大，而臨近的三重天便會首當其沖。六界再無安寧。”

白子畫緊皺著眉，句句如刺錐心，無曲不語。于這件事，她不過是個旁觀者。守護六界，何為守護六界？她一直都在想，倘若守護六界，是顧忌個人的安危，那她這個天主，究竟要有幾個分身才夠。若不是呢？在她看來，維持六界的平衡才是這世上唯一的方法。所以，這件事，她不會插手，除非這件事可以威脅到一界滅亡。

那葬花微瞇眼，似乎有些為難。

“這件事倒是突兀。從前并沒有聽說此事。我在各地的線報中也沒有提及。只是要震住鎖神塔容易，換做昊天塔，以陰克陽。從前為何平安無事呢？”

無曲似乎感受到白子畫內心的不安。素手拽了拽他的衣角，纖長無比。白子畫看過來，見她那副委屈的樣子，這才翹了翹嘴角，扯出一個安慰的笑容，雖說是笑，白子畫卻很少這樣尷尬，總顯得違和。無曲望著他，心下矛盾。又見白子畫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雖說他體內寒氣極高，卻使她暖柔頓時。

為何他從沒有說過呢？為何當著她的面，他可以那樣若無其事呢？整整半年，他什么都不擔心。白子畫很明白，這件事并沒有那么簡單。她甚至可以感覺到白子畫的不確定，以及威脅。可她無法幫助白子畫，就像，她無法勸服自己去做自己認為錯的事。

“此事，多半還同與一百多年前的事有關。那時，本有神界東皇鐘與昊天塔緊密相連。因其地處脈絡相連，總有相互支撐之勢。一百多年前，有一位重言上神。她在那時隕落，東皇鐘不知為何相隨顫動，霎時間便移位一點三環。

本是這樣小的距離，眾神也沒有在意。誰知就是這個變故，是東皇鐘與昊天塔的惺惺相惜之意退去。近百年來昊天塔一直不穩，我以真氣相抗衡，并渡進落塵劍，這消息才沒有傳到別處。只是因為仙魔大戰，昊天塔地勢再次震動，鎖神塔無法承受如此重的壓力，我為仙魔大戰，仙力損傷的厲害，怕是在無法封印抗衡了。”

葬花搖了搖頭，沉默。

無曲卻盯著那盞茶，久久回不了神。這盞茶再香，隨著歲月的流逝，也會失去味道的。若是，以她的神力，自然可以再次封印昊天塔。可是白子畫不傻，他清楚地知道，若是她的神力受到損傷，那么就不光光是仙界的事了，九重天很可能出現漩渦，更有可能崩塌。她絕不可能冒這個險。

“子畫，你是想說，當年初寒神君宮殿崩塌之時，曾留下的初寒之冰嗎？”

她近幾年來對仙界狀況了如指掌，其他界面也是一樣。只是那塊冰。

無曲沒再說下去，只是怕白子畫失望罷了。

“那塊冰，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融化了。”

葬花漠然道，卻有一絲可惜在里面。不知為何，無曲總覺得他不懼怕生死，可那又怎么可能聽從紫微，從而成為她的屬下呢？

白子畫不通世事，自然不知這件事的發生。再者，葬花的保密工作極好，無曲也費了些力才打探到。

白子畫卻也不意外，只淡淡一句，“天命如此。”

葬花之后便再沒有露出一丁一點的情緒。只道：“情況若只是如此，定還有幾年。此事或會有轉機。子畫莫要太憂心。”

他這樣一句，倒不像是勸慰，反而提醒白子畫只有幾年的時間。只是此人向來直來直去，無曲也是無法。

她心里明白，萬物皆有其法。子畫心里定是有法子的，只是太過艱難了罷。若是真沒了退路，便舍小為大。這話她并沒能說出來，這樣的法子絕對太過殘忍，萬不得已，不得用之。

瞟過一眼葬花。她的眼神略有些不悅，那人默了默，像是察覺到什么。

這葬花雖冷酷，心思卻比針尖兒還細。不比白子畫，那人雖聰明，卻死腦筋的很。從來也不肯為自己多盤算盤算。

這時聽那葬花說，“二位來得巧，待會兒便有一宴會。商賈才人齊聚。葬花抽不出空來招待各位，一同入席可好？”

伏仙閣本是客棧，迎來送往之人自然是多，他也看出了無曲的心意，這才邀請。

白子畫看向她，見她點頭，這才答應。

伏仙閣共邀請人本有許多。再加上真正能同他們在一起共飲的人，大多是有其身份。葬花也不會真的找些商人。自然分為幾片場地。

而白子畫并未同他一起。反而與無曲先行離開。

這場宴會，白子畫在落塵山本是推了的，他想過來一趟就走，卻不知剛好可以碰上。落塵山定然有人前往。其他各派，各地仙人散人但凡有些名氣，也會和他在同一個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