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敵友難辨

上元節亥時末，刺史府書房。

風行立在書桌前正在回話，“四爺，火行回來了。”

火字營負責刺探，發生刺客一事后，高長恭已著令火行速去追查，這會兒應該是有了線索，“讓他進來?！?

火行跟著風行進了書房，先向四爺行禮，這才起身回話，“四爺，幾個被殺的刺客已經抬到州衙，屬下已帶著府內”令史“（隋唐后被稱為“仵作”）前去查看過，這些人身上新舊傷很多，但并沒有任何可證明其身份的物件或黥技印。屬下只是從其佩刀的暗處發現一些細如發絲的刻印，像是鮮卑圖騰?！被鹦袑⑼叵碌膱D樣交給四爺，他覺得這些刺客可能與周國有關。

“好一計‘哉臟嫁禍’只是做的這么明顯，看來此人也并非難以應對之人?；鹦心阍偃ゲ?，這些人一定不是突厥人，如果我猜的沒錯，這些都是死士，應出自京城某些王府內，查出后不要聲張，直接回報。”高長恭明白，就算周國要派人行刺，絕不會留下如此明顯的線索，主謀之人如此做，是想分散調查之人的視線，那此人必是熟人，以高殷的為人，想害他的人一定與皇位有關。

火行慚愧的跪在了地上，“請四爺責罰，屬下一時失察，竟被如此明顯的伎倆所騙，有違四爺的教誨?！?

“以后做事多留個心，有些看上去不易發現的東西，也許正是對方故意留下的線索。你先起來吧！進京查詢要多加小心，別給人留了把柄?！比绻皇撬錾砘始遥瑢@些明里暗里的刺殺看的多了，也不會往這方面想。能想到這些不知是值得慶幸，還是更為可悲。

“是。屬下領命?！被鹦兄荒芨眯牡娜绦腥蝿?，才不愧對四爺的信任。

“風行，安排風字營保護皇太子，直到他離開徐州界?！敝灰唛L恭還在徐州城，就絕不能讓高殷在他所轄之內出事。

刺史府書房的燈亮了一夜。而徐州城東一處私家莊園的一間書房中，也有幾人徹夜未眠。

“九王爺，屬下失職，未能完成任務。請九王爺責罰?！睆母唛L恭手上逃脫的幾名刺客，帶著傷跪在地上。

“怎么回事，去了那么多人，怎么只有你們幾個回來？”

這個被稱九王爺的人，正是長廣王高湛。他也身著黑衣，隱于書桌后，看著自己親手訓練的這些死士，怎么都無法相信，這些人竟然斗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半大孩子。

“是徐州刺史高長恭突然出現，帶著手下不少高手，救了高殷?！?

“竟是我那好侄兒壞了我的好事。是我考慮不周了，這里是他管轄，他當然不能置身事外?！备哒吭詾樽约核銦o遺漏，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壞了自己的大事。

“回王爺，那高長恭并非得信兒后趕來，是與一孌童在附近賞燈，無意中撞上的。”刺客也想將過錯推給別人，但他深知九王爺的個性，失職必罰，無論如何都是躲不過的。

“你說‘孌童’你可能確定？”高湛對高長恭了解不多，但也知此人像來潔身自好，連女色都不近，怎么可能會與孌童茍且。

“屬下也不十分確定，因那人長相清秀，還出聲提醒過高長恭小心，而且高長恭還派屬下保護他，所以屬下才覺得那個清秀的少年，是高長恭所重視之人，以年齡看像是個‘孌童’”。

“你們可有給人留下把柄？”

“沒有，屬下按您的吩咐都用著刻有周國圖滕的佩刀，去了身上的飾物，就算他們去查，也只會以為是周人所為。”

“如果是別人去查，也許會這么想，但高長恭未必會，你們這幾日多注意些，除了查那個‘孌童’，其它的都不要輕舉妄動。免得被人尋了破綻，壞了爺的大事?！?

“至于你們的責罰，先記下，如果豢養‘孌童’之事辦好了，免罰，如果辦不好，你們自己提頭來見吧！”高湛此人陰晴不定，喜怒無常，更是治下甚嚴，他手下覺不養無用之人。

“屬下等必不辱命。”幾個黑衣人齊齊發誓，只是有一人口不對心，此人正是欣兒所救之人。他被那個年輕的少年所救，如果少年落入九王爺手中，恐怕只會生不如死?？扇绻瓴怀扇蝿?，那死的就會是自己。生死對于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如果能還那少年一個人情，他愿意幫他一把，但如果要以這些兄弟的命去換，他又猶豫不定。

高湛和高長恭叔侄都是一夜未眠，同樣沒有睡的還有米落圖。

“主子，屬下已經查過了，那個叫鄭欣兒的姑娘的確出身農家，但屬下還查到很多事，百思不得其解?！睘跬杌诵┿y錢，到官府查了文案，了解到欣兒及其家里的一些情況。

“說來聽聽?！泵茁鋱D聽到欣兒確是農家女，雖然有些失望，但好奇心卻更重了。

“屬下查到，鄭欣兒今年十歲，家住蘭陵縣桃源鄉鄭家村，可她竟然已經獨立女戶，而且名下還有田莊一處、別院一處、店鋪一處，屬下開始以為是因鄭家頗有財力，可查了一下鄭家其他人，只鄭姑娘的父親在鄭家村有宅契一處，她大哥在徐州城有個二進的院子，在東街靠近官學的位置，屬下打聽到幫鄭家買院子的駔儈，從他那兒打聽到這二進院子是鄭姑娘買下送給她大哥的，而且點心鋪、別院都是鄭姑娘買下的，并未假手他人。屬下已經暗行去查看過這幾個地方，曾見過鄭姑娘在那二進院出入。但因暗中有人保護，屬下不敢久留，沒能聽到他們的談話。那間鋪子是做點心的，向周圍的商鋪打聽，點心鋪生意非常好，每天所賣的點心都是限量出售。別院屬下也進去看過，原是蘭陵首富金家的別院，是鄭姑娘花三千五百兩剛買下不久的。這些都讓屬下不解，如果鄭姑娘真是一名普通的農家女，怎么可能會買得起這些產業？”

“竟然會有這種事？那高肅的身份你可有查到？”

“回主子話，沒有。這高肅周圍高手太多，屬下才一行動，就會被人發現。而且官府并沒有此人的文檔，所以屬下尚未查出?！边@里不是自己的地方，烏丸此行是單身一人，要查這些事情，尚有難度。

“明天你要多注意這兩人，今天先這樣，你先去休息吧！”米落圖覺得自己對這兩人過于好奇，而亂了心思，要讓自己冷靜下來才能，好好想想。

欣兒今天是又累又嚇，身心俱疲，和家人說了明天有事，要外出一天，晚飯后才會回來，鄭家眾人也看到燈樓起火，但沒有看到刺客的事，所以欣兒出行，他們也未阻止。

得了家人同意，欣兒早早洗漱就寢。她要為明天養精蓄銳。

雷行派人守在欣兒房外，自己在客房中休息，他要為明天做準備，今日差點兒讓欣兒姑娘出事，雖然四爺未曾怪罪，但他自己過不了自己這關，明天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千萬不可讓欣兒姑娘和四爺有任何閃失。

次日一早天還沒亮，欣兒就起來了，她要親手做些吃食，帶到山上去吃，想起前世上學時的春游，心里不免有些激動。

早飯后，欣兒換了男裝，帶著吃食和應急藥物，就出門了，因為昨天突發火災，欣兒雖有心救人，卻因苦無藥物而只能幫助少數人做些止血應急的處理?；丶液笏X得以后出門一定要備上藥物，這樣才能減少傷亡。高長恭一早就牽著馬站在欣兒家附近等著。

“欣兒，這蒙山不近，我們今天騎馬去吧？”

“好啊，好久沒有騎馬了?！?

“你這背的是什么？”高長恭望了欣兒身后一眼，看欣兒似乎背著個簍子，不知里面裝了些什么？

“這個等到了山頂再告訴你?！边@是要給高長恭的驚喜，現在還不是讓他看的時候。

“看樣子不輕，還是給我吧?！备唛L恭伸手要去接。

“不重，我背就行，走吧！”欣兒背的東西雖然不輕，但還在她承受范圍之內。

“如果太重，就要給我，別硬撐?！备唛L恭還是有些不放心。

“好?！?

兩人催馬到了東城門，米落圖已經等在那里。

“讓你久等了。”高長恭先上前與米落圖打了招呼。

“沒有，我這也是剛到?！泵茁鋱D注意到欣兒，一身的男裝和昨天一樣，都是細棉布的，顏色單一，也沒什么花樣，身上更沒有配飾，可見欣兒家境應只是一般才對，可那么賺錢的鋪子和別院，她是怎么來的，難道是這高肅給的？這樣的想法，讓米落圖難受，他不知為什么一想到欣兒可能用著高肅的銀錢，他心里就不舒服。

“欣兒，竟然還會騎馬？”以欣兒的家境和齊國的法令，一般人家是不允許養馬的，更何況欣兒身為女兒身，怎么會去學騎馬呢？

“興趣而已，而且騎的不好，只是不會掉下來而已?！?

“哈哈哈，欣兒永遠都是如此快人快語?！比苏f著話打馬向蒙山方向而去。

同行的還有風行、雷行和烏丸。當然這是看的見的還有隱在暗處的風一。電行被高長恭派去查米落圖的來歷，這會兒還未回來。

一個時辰后，一眾人來到蒙山腳下，山峰高聳入云，白雪皚皚，如不周山的撐天之柱，很是狀觀。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因為山徑上沒見其他人，欣兒不由得輕聲的念著《江雪》這首詩的頭兩句，覺得用來形容這時的景色正好。

“好詩，欣兒實乃當世才女。妙！”米落圖剛還為這山景折服，現在是全然不顧景色，而是欣賞起眼前的這個小姑娘，看來欣兒還有很多事是自己不了解的。這樣的女孩兒，不論她的出身，都值得他結識。

高長恭知道欣兒會作詩，也覺得這兩句詩非常應景?？伤l覺這米落圖竟然被欣兒吸引，不免有些生氣。欣兒是他的，決不許任何人染指。

“欣兒，從這里開始只能步行了，我看還是把你背的東西給我吧！”高長恭借著和欣兒說話，將她輕輕的帶到自己的身邊，和米落圖拉出些距離。

“無礙的，我拿不動時再給你。走吧！看看你我是否那有緣之人能得見佛光，也許我們會看到住在天宮的神仙也說不定哦?！币粫r的由感而發，欣兒下意識的說了兩句詩，卻給自己惹了麻煩。當下想著話題分散這兩人的注意。

六人踏著雪，順著山路，向山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