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轉過身，身后就傳來一聲突兀的問話，這聲音在如此寂靜的庭院中，猶如晴天霹靂，頓時一個冷顫，我是不是太膽小了？

“是你嗎？”

悠長的聲音，是在問我嗎？啊？我都不知道你是誰，你就問是我嗎？我有些納悶。

“你好，我是游客，剛從山上下來，迷路了。”

“都回來了，為什么不進來？”

咦，有些風馬牛不相及啊！大概是個誤會，認錯人了，讓進去就進去唄，我正沒地方去呢。

推開雕花的木門，我一眼就看到了那盞燈，果然是一盞油燈，而且仿佛還是一盞鏤空的青銅燈。古董啊！

昏黃的燈下一雙清亮的眸子透著幽幽的深情注視著我，那雙眼睛很美，美得我剎那間就定格在門檻內，腳下生根不能動彈，迷蒙中又美得要把我融化，長這二十多年了，從來沒有這樣美而柔情的目光在我身上駐足過，而且我確認，這不是女人的鳳眼，而是實實在在的一個高大威武的帥哥的雙眼皮大眼睛，眉目傳情地望著我，沒錯！

秀目挺眉，鼻梁高聳，紅唇欲滴，天啦！這么俊美的男人，即使整個美院所謂的帥哥都相形見拙，就算整個西安的帥哥拿出來也要直接被油燈旁的這個男人秒殺掉。

我就這么呆呆地盯著他，他眼眶含淚，邁著顫抖的步子挪到我身邊，拉起我的雙手。

“你，你終于回來了……”他朱唇輕啟，聲音溫柔，這，這是對我說話嗎？

簡直就像是在做夢，這究竟怎么一回事？我發呆結束，迅速甩掉美男的手。面前的他穿著一件青色長袍，腰間佩劍，劍柄還閃著亮晶晶的寶石，雖然是油燈下，我也看清楚了這跨時代的裝束。

“你，演員？古裝戲？”我閃著疑惑的大眼睛拋出最簡潔的問題。

“我不叫演員，我的名字你不記得了嗎？你好好看著我想一想。”

青衣人醉人的眼睛里滿是急切和渴盼。他很想拉著我的手，可是看到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的眼神逐漸暗淡了，眼波粼粼里涌入無比的哀傷。

我不忍道：“你，你肯定認錯人了，我在這兒沒朋友。”

“不會認錯的，你的模樣一點兒都沒變，還是這樣光潔的額頭，這樣白皙的皮膚，這樣微翹的鼻頭，這樣上揚的嘴角，只是，唉，你溫柔的眉眼如今卻對我這般陌生。”

“你是不是演戲著魔了？在這里背著莫名其妙的臺詞？”我暗嘆道，怎么碰到個瘋子呀？

“我沒有演戲，你知道嗎，我等你等得很久很漫長……”

“等等，先問問你，去天龍山莊住宿是不是從這張府一直往前走？”我心想本姑娘可沒工夫陪你說臺詞，趕緊給我確認一下下山的路。

“哦，這路你應該很熟呀，此去西南五里地為天龍寺，沒有天龍山莊。”

“不會吧，哥們！你不是這里的主人嗎，怎么連寺廟的名字都搞不清楚，這兒只有一座寺廟，叫做圣壽寺。”

“圣壽寺？你忘啦，這兒只有一座天龍寺，是文宣皇帝所建。而且，我也不是這兒的主人，而你，你才是真正的主人，我只是在這里等你的人。”

這人真麻煩，正事問不出來，還這么神神顛顛的，我怎么能是這兒的主人，瘋話。我無奈地扭身拉門準備走人。

“你要走？”

“嗯，對不起，我要盡快找到住宿的地方，再見了朋友。”

我嘴上雖然客氣地說著，但是根本沒有回頭，心中只是急著趕緊下山。

就在我邁腿出去的一剎那，我的胳膊被一雙強有力的手握住了。

“若水，若水，你別走！”

“你，你要干什么？”

我使勁掙脫著，但是白費勁，一動胳膊就生疼。等我自動停下來看著他的眼睛時，發現他一點惡意都沒有，反而是滿眼的留戀。

我糊涂了，“你，你剛才叫我若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若水，你真的全都忘了嗎？”

我惡作劇般的問：“那你說說我是誰？”

“你是我最愛的人。”

“哼，油嘴滑舌的大騙子，本小姐現在才第一次見到你，沒見過你這么搭訕的。”

“仔細看看這里，若水。”他舉起油燈指著屋子說：“這地方是你，你們張家的府邸，這片院落屬于晉陽十二院之一，也就是松濤院中的東部府邸，我二叔當皇帝的時候賜給你父親的。”

我環顧這間正屋，很像古時候富裕人家的客廳，也許是個王公貴族，或者是達官貴人，不然不會擺設這么大的方桌，兩側還有泛著幽幽紫檀光澤的椅子，桌上的茶具倒是我喜歡的樣式，簡潔質樸，釉質溫潤。只是他說的話我一點都聽不懂，什么晉陽十二院，什么皇帝的，而這屋子我確信我從來沒進來過。

“是不是很熟悉？想起來了？”他觀察著我的神色變化問道。

“我那是驚艷，好不好。哇！這么好的家具得賣多少人民幣呢？紅木的，還是紫檀的，真上檔次！我告你，我從來沒來過這地方，能想起什么東東？”

“若水，你除了這身不倫不類的衣服，怎么說話也變奇怪了？人民幣是什么？”

“哈哈，你是外星人吧，美元？英鎊？知道嗎？”

“不知道。”對方一臉老實地回答。

我搖搖頭，這家伙不會是穿越來的吧？

“銀子，黃金？”

“若水，你以前不愛財的，不管是多少金銀，瞬間都被你送給窮人了。”

“我有那么偉大嗎？千金散盡為人民呀！這房子的東西看著都很值錢，不錯，要真是屬于我的那就發了，怎么也得賣個幾百萬的哈哈。”

“這些本來就是你家的東西，賣了干什么？”

“我暈，這都哪跟哪呀？姐可不敢盜賣文物，該走啦，不陪你聊了。”

“這兒，你看看這兒！”他提起那盞豪華油燈，拽著我又走進側門。

剛才沒注意到這兒還有個門，進來一看，原來是書房，一張上等木頭制作的書桌，沒有一點接縫。我敲了敲，是沉沉的響聲，說不準是黃梨木呢，好東西。

此時，這個美男打開一匹絲絹，從布紋的反光就能感受到布料的那種柔滑和細膩，旁邊有筆墨，他已經開始磨墨。

“這套筆墨綢絹是宮內造辦處專門為你定制的，你那時最喜歡寫詩詞，哦，對了，你當年喜歡的琴，唉，先不說這個了。”

說著一支通體黑亮的毛筆就遞到了我面前。

他的眼神示意要我拿著筆，看來接下來就是大筆揮毫的時刻，可惜我從小就沒練過這玩意兒，寫出來還不和蜘蛛爬一樣啊，丟人丟到帥哥面前，這樣的事我可不做。

“呵呵，能不能不寫啊，要不你寫給我看吧。”

“本王仗劍驅敵，縱馬揚鞭，這樣的雅事要留給若水做的，唔。”

“哼，寫就寫，有什么了不起。”

我提起筆，搜腸刮肚地想語文課上背誦的古詩，他溫和地在一旁為我掌燈，他的側影也是如此好看，一襲青衫，完美的輪廓英氣外露。對了，就來這首吧。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毛筆在我的手中，上下飛舞，由生疏到熟練，寫到最后，我已經不能相信我的眼睛。天啦，柔柔的絹上是樸拙中透著些許清秀的魏楷字體，這是我寫的嗎？我激動地捧到眼前，墨汁尤淌，墨香撲鼻，不去參加書法大賽也太浪費了。

但是，理智讓我迷惑了，不，不，這不可能，我根本就寫不了這么好的字！

然而此刻比我還激動的是青衣人，他從我手中搶過薄絹，高興地嚷著：“若水，你還記得這首詩，是的，是的！這是那年我去鄴城后，你寫給我的，段韶快馬加鞭遞于我手中時，就是這樣的詩句，一模一樣。”

“有這么巧合的事情嗎？因為你穿這身青衣長袍實在是太美了，太帥了，讓我想起《詩經》中的子衿。你那青青的衣衫啊，令我情思悠長。即使我不去看你，你為何不捎個音訊？你那青青的佩玉啊，是我悠悠的思念在懷。即使我不去看你，你為何不能來看我？我走來踱去多少趟啊，在這城門的樓臺上。一天不能見到你啊，漫長得就像隔了三個月！”我不由得在帥哥面前賣弄起我小小的才情。

他把絹往桌上一扔，突然將我橫抱過胸，一陣眩暈后，我已然被他抱著轉了好幾圈。

“這話你說過的，毫無疑問，你就是我的若水。”

“我真的是你說的那個若水嗎？為何我從來不記得認識你呢？還有那字，我、我哪里會寫那么漂亮的毛筆字呢？”

他不理會我的疑問，只是橫抱著我不放我下來。我只好雙手緊抱他的脖子，又一次從仰視的角度，被他的俊美打動。

他抱著我，我盯著他，就這么靜靜地旋轉在古宅明月中。

“若水，你這么看著我的時候，好美。”

“你也很美。”

他忽然就收起了笑臉，把我放在地上，“不要說我美。”

“怎么了？”我呆呆地看著他一襲青衣映襯下突然變得冷而俊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