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路越走越不對勁，一開始路還很寬闊，走到最后，越走越窄，最后幾乎是在茂密的樹林中找路。一個星期過去了，仍然看不到旅途的終點。

“我們是不是走錯路了？為什么，路越走越不好走了？”我拉著軒藤爬上一處陡坡，軒藤氣喘吁吁地在坐下來，喝了一大口水。

“沒錯，像這種探險，總得走些艱險的路，才有意思，”軒藤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你呢，沒關系吧，死神?！?

“你好好想想，如果走錯了路，就趕緊往回走，”我說道，“我是沒關系，你要是走錯了路，可就糟了。”

“野外探險，從來就沒有走回頭路的說法，”軒藤說道，“往回走是沒有路的，往前走才有路。”

“把地圖給我看。”我說道。

“你又看不懂。”軒藤笑了笑說道。

“拿來！”我用命令的語氣說道。

軒藤無奈，把地圖遞給我。地圖上有一條紅線，應該就是軒藤預定的行走線路了。經過一個星期的歷練，我能看懂一點地圖——我們現在走的路線，好像已經完全偏離了原定的路線。

“路線不對吧，完全南轅北轍了，”我把地圖遞給軒藤，“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懷疑軒藤接下來的舉動，因為我發現，軒藤身上的哀怨氣息越來越濃厚了。有好幾次我想侵入軒藤的夢境里，卻還是放棄了，不知道是為什么。

“未央，告訴我，我會下地獄嗎？”軒藤握住我的手，急切地問道。

我說不出什么話來，我隱隱約約覺得事情越來越接近我的猜想了。如果軒藤真的有意那么做，那么，我在做什么呢？我有足夠多的辦法來拯救軒藤，但是，我卻幾乎什么都沒做。

四年了，我們之間走了一個輪回。我們都曾經有能力拯救對方，但是最后，我們卻都放棄了努力。我突然想到，這或許就是命運吧。兩個明明相愛的人，注定要彼此傷害，心痛至死。

“一個人如果是意外或者自然死亡，死靈領主會根據他這一輩子的所作所為，確定他是上天堂還是地獄，”我的聲音顫抖著，“不過，如果是自殺，那么，自殺的人會被送往一個叫做‘拼圖游樂場’的地方，一個很可怕的地方。”

說“自殺”兩個字的時候，我特地用了重音。軒藤安靜地聽著，不時點點頭。

接著，我又說到第五界，海銘、峰嶺和蘭澈都墜入第五界了。軒藤有些觸動，他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接著走下去。

前面幾乎是無路可走了，艱難跋涉了幾天之后，軒藤的腳被磨破了，走路有些艱難。我干脆背起軒藤，想要往回走，卻被軒藤阻止了。

“往回走是沒有路的，繼續走才有路，”軒藤從我背上掙脫下來，往前走了幾步，卻摔倒在地上。我上前扶起她他，一臉的怒火。

“你這是要干什么，你真的要自殺嗎？”我怒吼著，一拳打在軒藤胸口。軒藤握住我的手，微微笑著。

“你都自殺了，我這么做，也沒什么奇怪的?！避幪贌o力地笑著。

“你給我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我雙手按著軒藤的肩膀，“我自殺了，不希望你也跟我一樣！”

我呆呆地望著軒藤，一再確認這真的是我想對軒藤說的話。是的，我希望他活下去，哪怕，一直以來，軒藤一直在我的報復名單上。

“我會的，你放心?！避幪侔盐业氖中姆旁谧笮乜?，“你是死神，你不讓我死，我不會死的。”

“往回走?！蔽艺f道。

“沒關系的，旅途已經快結束了，只剩下幾天的路程而已了，”軒藤說道，“往回走還要花上差不多十天呢，對吧。”

“不要欺騙我?！蔽艺f道。

“我騙誰也不可能騙死神啊?！避幪傩χf道。

“最好是這樣，快點離開這里吧?！蔽艺f道。

26

又走了兩天，天氣突變，下起雨來。一開始只是小雨而已，結果只用了一個早上的時間，就變成了瓢潑大雨，甚至地上都有些泥濘了。軒藤的鞋子都濕了，一深一淺地走著，越走越蹣跚。有好幾次我提出背他走，卻都被他拒絕了。

“快到終點了，沒事的，”爬一個陡坡的時候，軒藤手腳并用，弄得渾身都是泥水，“這么有意義的旅途，當然要自己親自走完了?！?

爬上陡坡之后，軒藤搭起了帳篷，在帳篷里躺著休息。雨水打在帳篷上，嘩嘩作響。我站在帳篷外，看著細密的雨絲。

“別在外面淋雨了，進來休息吧?！避幪倮_帳篷說道。

“我是死神，沒關系的。”我說道。

雨一點都沒有要停的跡象，看來，是走不下去了，行程又要被耽誤了。倘若沒有偏離原有路線的話，現在也許已經離開宇悟山谷，也就躲過這一次壞天氣了。不知道這雨還要下多久，軒藤還會被困多久。

到了夜里，雨越下越大。我在在帳篷外守了一晚上，山坡下的小溪流水位暴漲，不少地方都被淹沒了，路線又要更改了。我嘆了口氣，祈禱著這場雨快點結束。

第二天早晨，雨勢小了很多。軒藤沒有急著趕路，而是看起了地圖。他把可能被淹沒的地方用鉛筆圈出來，最后，確定了新的路線。

“大概還需要多久，我們才能離開？”我問道。

“三天，最多三天！”軒藤伸出三個手指，很是自信。

收好帳篷，我們繼續趕路。現在，我覺得軒藤與其說是在探險，不如說是在逃命。如果稍有疏忽，軒藤將葬身在這個茂密的山谷叢林里。

“你父母該著急了吧?！蔽艺f道。

“只要我能活著走出去就好了?！避幪僭谇懊孢呑哌呎f。

軒藤身上的哀怨氣息越來越濃厚了，可是我卻無能為力。但是，以軒藤目前的狀況，又看不出他有什么自殺的跡象。盡管運氣欠佳，遇上了壞天氣，軒藤還是很樂觀。盡管很疲憊，軒藤并沒有要放棄的意思。

雨斷斷續續下了兩天，第三天，雨雖然停了，可天還是陰沉沉的，讓人壓抑不堪。按照軒藤的說法，旅途還剩下兩天就結束了，可是我卻看不到任何要結束的跡象，相反，不祥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

樹木稀少了一些，我們來到又一處陡坡前。這一次，是下坡。軒藤在坡前站了一會，而后，緩緩邁出步伐。結果，下坡的第一步就沒走穩，一下子摔倒了。我大叫一聲沖上前，把軒藤扶起來。

軒藤的額角被磕破了，往外滲著血，躺在我的懷里一動不動。我抱起軒藤，在一棵大樹下坐下。軒藤低垂著頭，手無力地放在地上，微微喘著氣。

“你還好嗎？傷得重不重？”我輕撫著軒藤的臉問道。

“還好，沒事，”軒藤朝我擺擺手，努力想要站起來，卻摔倒在地上，“我只是有些累而已?！?

等等，事情仿佛沒有那么簡單。我看到軒藤的臉很蒼白，整個人無精打采，不僅僅是疲憊那么簡單。我輕輕拍了拍軒藤的臉：“你到底怎么了？”

“沒事?！避幪偃匀怀褟娭?

“告訴我你到底怎么了！”我大吼著說道。

“不知道，也許是淋了雨，有點發燒吧，”軒藤笑了笑，摸了摸額頭，“剛才下坡的時候一不小心，眼前一黑，然后……”

“你這個笨蛋！不早點跟我說！”我扶著額頭，萬分懊惱，“這次不許你拒絕，我背你出去吧?！?

“好累，讓我歇會好嗎？”軒藤的頭歪向一邊，“前面有個空地，在那里搭個帳篷吧?！?

“你帶藥出來了沒有？”我問道。

“帶了，先把帳篷搭起來吧?！避幪僬f道。

我背起軒藤，把他帶到空地上，把帳篷搭起來。幾天前軒藤教過我怎么搭帳篷，雖然沒有軒藤搭得那么好，但至少能勉強應付一陣。軒藤躺在帳篷里，我在他的背包里翻出一些藥片。軒藤吃了藥，有些頭暈，躺在帳篷里睡著了。

軒藤睡了一下午，期間，出了一點太陽，而后又是陰沉沉的。趁著軒藤睡著了，我翻看著軒藤的背包，卻怎么也找不到地圖。我吃了一驚，如果沒有地圖，該如何走出這片山谷？我可以飛出去，但是軒藤呢？

軒藤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看著被我翻亂的背包，軒藤不禁笑了。

“地圖呢？”我卻沒有心情笑出來。

“被我不小心弄丟了。”軒藤說著，沒有一點慌張的情緒。

“你居然弄丟了地圖！那你要怎么出去！”我真的發火了，沖著軒藤大吼著，完全不顧他是個病人。

“肚子好餓，想吃點東西，”軒藤說道，“給我弄點吃的，好嗎？”

我繼續在背包里翻找，軒藤卻搖搖頭：“我想吃點新鮮的，就像上個星期你抓的魚，好嗎？”

“你在這里等著我，哪都別去。”我站起身來，對軒藤說道，“如果我回來的時候沒看到你，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我離開了帳篷，離開前，不放心地又看了軒藤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