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這件事情其實很偶然，若不是蘭澈及時被表叔叫走，若不是和蘭澈同宿舍的同事回了一趟宿舍，這件事情還要繼續拖下去。

我在天臺整理這幾天偷來的東西，無意間，我看到蘭澈和表叔出現在宿舍區的天臺上。而后，在財務部監視了很久的夢塵過來跟我說，財務部一個和蘭澈同宿舍的員工要回一趟宿舍。從財務部辦公室回到宿舍，大概要七八分鐘的時間。對我們來說，這個時間足夠了。更完美的是，夢塵還從總監辦公室里偷來了一把宿舍備用鑰匙。

我拿著一部分贓物一路飛到蘭澈的宿舍里，剛好，蘭澈走得匆忙，抽屜沒鎖。我把贓物胡亂塞進蘭澈的抽屜里，再把抽屜拉開一條縫隙。剛做完這一切，門外就響起腳步聲。而后，房門開了，蘭澈的同事一臉焦急地走了進來。四下張望之后，好像確定自己的某件東西沒丟，松了口氣，正準備離開。結果，眼睛無意間一瞄，看到了蘭澈沒鎖上的抽屜。同事拉開來一看，不禁驚呆，蘭澈的抽屜里，放著這幾天里辦公室丟失的東西！

發現重大線索的同事立刻跑到財務部辦公室大肆宣傳，然后，王姨像發現新大陸一樣一路跑到宿舍，拍下了蘭澈盜竊物品的證據。另一邊，有幾個同事連忙去尋找蘭澈，終于在宿舍區的天臺上找到了。

蘭澈聽到這個消息，當場發狂：“胡說八道，怎么可能！”

“蘭澈，冷靜。”表叔阻止了聲嘶力竭的蘭澈，“先去看看吧。”

宿舍里圍了一群人，大多數是來看熱鬧的。王姨得意地指著贓物說道：“我的懷疑果然沒錯，這下人贓俱獲，看她怎么說！”

“現在就算他親戚是總經理也沒用了。”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在嘆息。

“讓開！讓開！”蘭澈撥開人群，沖進宿舍里，結果，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所謂的贓物，而是趾高氣昂的王姨。

“你胡說什么！”沒了表叔的阻攔，蘭澈原本準備好的好態度蕩然無存。

“這下，你可不能說我是在胡說八道了，”王姨指了指還放在抽屜里的贓物，“你看看，是在哪里發現的。”

“不可能，我離開宿舍之前，抽屜是空的！”蘭澈喊道，“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放在我的抽屜里的！”

“除了你之外，就只有我們幾個和總監有這間宿舍的鑰匙，難道你的意思是，是我們，或者總監把東西放你抽屜里陷害你的？”人群里，一名同宿舍的同事憤怒地喊道。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干的！”蘭澈失聲喊道。

“蘭澈，冷靜！”表叔終于擠了進來，看到蘭澈抽屜里那些失竊的物品，也驚呆了。王姨在一旁冷笑著說道：“總監，你看看你的親戚。這次，全公司的人都看到了，你可不能再護著你的這位親戚了。”

“這件事情，公司會查清楚真相的，在真相公布之前，不要隨便亂講！”表叔加重了語氣。這時候，表叔的手機響了。表叔拿出手機，邊說邊走出宿舍。蘭澈低著頭跟了出去，期間，蘭澈偷偷看了一眼圍觀的人群，沒有一個人對自己有好眼色。看來，自己真的被當成小偷了。

蘭澈想起了三年前，當她得意地拉開未央書包的拉鏈，拿出那個裝著捐款信封的時候，未央臉上的表情。現在自己的表情，比當初未央的表情還要慌亂。至少當初的未央還算冷靜，而她，已經失控地大喊起來了。

她不知道這些東西到底是誰偷的，又是誰放在她抽屜里的。這一切謎團，或許已經永遠解不開了。這棟該死的大樓只在部分樓道里安裝了監控。至于辦公室和宿舍，為了保護員工的隱私，就沒裝監控了。如今，這個致命的缺漏，成了蘭澈最大的噩夢。

如果說，之前蘭澈是小偷這件事情還是一件待商榷的事情的話，那么現在，所有人的腦海里都有了人贓俱獲的概念。蘭澈明白，這件事情，公司方面是不可能請警察來的。一方面是這件事情涉案值不大，另一方面，公司也不希望家丑外揚。最后的處理結果會如何，蘭澈不敢去想象。她望著表叔的背影，心中一片荒涼。表叔在說些什么，她一句話都沒聽清楚。后來她才發現，表叔的這個通話，和她的事情無關。

“表叔，你相信是我干的嗎？”通話結束后，蘭澈小心翼翼地向表叔問道。

“我當然相信，可是他們……”表叔嘆了口氣，看了一眼不遠處圍觀的人群，“總經理那邊，我會幫你的。”

“我會不會被趕出公司？”蘭澈擔憂地問道。

“我只能說，我會盡我的全力幫你的。”表叔臉色蒼白，說不出任何多余的話。

26

發現贓物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最后，總經理不可避免地也知道了。本來，總經理對飯堂沖突這件事情已經很惱火了。現在，蘭澈的抽屜里被翻出了贓物，總經理更是火冒三丈。

表叔整理了一下思緒，看了蘭澈一眼。蘭澈低著頭，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在他們面前，是總經理辦公室的大門。大門后面，總經理是什么表情，他們誰也不知道。

本來，總經理是不想管這件事情的。一般這種情況下，蘭澈原本的嫌疑就很大，如今又在蘭澈的抽屜里發現了贓物，小偷的罪名，蘭澈是背定了。至于詳細調查這些費時費力的事情，已經毫無意義了，純粹只是浪費寶貴的時間而已。報警更是不可能，這不僅會讓公司上下付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還要背負公司形象受損的代價。對公司來說，最重要的是盡快度過這個危機。而要盡快度過危機，就必須有人要付出犧牲。而蘭澈，無意識最適合的犧牲人選。

可是，蘭澈是自己最得力屬下的親戚，所以，這件本來很簡單的事情，一下子又變得復雜起來。以總經理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對一個實習生發火的，所以，就只能把火氣撒在表叔身上了。

“你怎么搞的，我就是因為相信你，所以才答應你，把你親戚招進來。可是你看看，她進來才多久，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隔著厚厚的墻，蘭澈還是能聽到總經理的咆哮。現在的表叔是一副什么表情，蘭澈不敢去想象。也許表叔在社會上摸爬打滾了這么多年，還沒受過這么大的委屈吧。

“總經理，這件事情畢竟還存有疑點，還是妥善處理為好啊。”表叔微微彎著腰說道。

“是啊，要怎么妥善處理？我總不能報警，讓警察來調查事件的真相吧？公司哪來的這個時間和精力？”總經理粗聲粗氣地說道，“但是也不能開除她，畢竟是你的親戚，臉面還是要給的。”

“要不，讓蘭澈自己辭職吧，這件事情就算是過去了，”表叔說道，“這樣子，可以嗎？”

“嗯，這樣最好，你讓蘭澈寫一份辭職書上來，”總經理揮了揮手說道，“這件事情，到此為止。”

“還有，總經理，能不能幫蘭澈把實習證明也給開了呢？”表叔試探著說道，“能讓蘭澈在學校那里有個交代嗎？畢竟實習也是一門課程，看在我的份上……”

“好，看在你的份上，我把實習證明開給她，從此，她和公司沒有任何一點關系！”

“謝謝總經理。”表叔連連道謝。

“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早就把她趕走了，不像話！”總經理余怒未消，“給她一天時間，讓她趕快收拾東西，寫好辭職信，把實習證明拿了走人。這件事情弄地我煩死了，越快結束越好！”

總經理在實習證明上簽字蓋章后，把實習證明扔給了表叔。表叔灰頭土臉地走出總經理辦公室，蘭澈急忙走上前，沉默不語。

“你把辭職信寫了，這件事情就算完了，”表叔緩緩說著，把實習證明遞給蘭澈，“實習證明我幫你要來了，這樣，你在學校那邊也好交代。回去之后，好好學習，忘了這件事情吧。”

“謝謝表叔。”蘭澈差點哭出來。

“蘭澈啊，就算是學一個教訓吧，”表叔拍了拍蘭澈的肩膀，“人心險惡，不得不防啊。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得罪了誰，才來了幾個星期就被整成這個樣子。很抱歉，我幫不了你，但我會幫你查清楚的。”

“不必了，表叔，我離開就是了，謝謝你幫我說情，幫我拿到實習證明，”蘭澈低著頭說道，“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去收拾東西吧，你還有一天的時間，”表叔說道，“明天記得把辭職信交給我，就這樣吧。”

“嗯。”蘭澈點點頭。

已經是傍晚了，太陽即將消失，黑夜將要到來。公司里的人陸陸續續開始下班了，走進電梯里的時候，人很多。但人們還是給蘭澈留出了一個足夠的空間，不是因為尊敬，而是因為諷刺。蘭澈已經出名了，在她身上，籠罩著一層厄運的陰影，靠近她的人，仿佛隨時會出事。蘭澈默默來到宿舍區，走出電梯的時候，有人迫不及待按下了關門鍵。蘭澈強忍著淚水，朝宿舍走去。

宿舍里有兩名員工在休息，看到蘭澈來了，鄙夷地看了蘭澈一眼之后就跑開了，丟下蘭澈一人在宿舍里。走得時候，還不忘當著蘭澈的面把抽屜和柜子鎖好，然后站在走廊的另一端，警惕地監視著宿舍門口，生怕蘭澈又偷走什么東西了——雖然，所有貴重物品都已經鎖起來了。

這就是蘭澈目前的處境，同事們都躲著蘭澈，但是又不敢讓蘭澈單獨呆在自己的空間里，所以只能遠遠地監視。同事一走，蘭澈的眼淚立刻掉了下來。蘭澈抹去眼淚，努力止住哭泣，收好實習證明，坐到書桌前。蘭澈想了想，拿出一個筆記本，翻到一張空白頁，在第一行寫下了“辭職信”三個字。

反正自己已經走定了，辭職信不過是走個形式而已，所以蘭澈的辭職書寫得很簡單，只有一百來字而已。寫完之后，蘭澈簽上名字和日期，合上筆記本，望著窗外的夕陽，嘆了口氣。

蘭澈拉開抽屜，想把里面的東西清理出來，結果，發現抽屜里有一張紙條。拿起來一看，只見紙條上寫著一行字：想要知道真相的話，到天臺來吧——未央。

一看到未央的名字，蘭澈嚇得把紙條丟開。一切疑團在此刻突然有了答案，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宿舍，安靜的環境讓她害怕起來。蘭澈驚慌失措地逃離了宿舍，以至于在走廊盡頭監視的同事起了疑心，以為她又偷東西了，急忙跑上來查看。看到蘭澈手里空空如也，才放走蘭澈。

不知不覺，蘭澈跑到電梯前。蘭澈想起了那張紙條，要不要到天臺上，去探究一下真相呢？

蘭澈顫抖著手，按下了電梯向上的按鍵。幾分鐘后，電梯來到宿舍區所在的樓層。電梯里沒人，蘭澈猶豫了一下，走進電梯。

電梯里只有蘭澈一個人，安靜得讓人發慌。蘭澈的心跳又一次加速，蘭澈抑制著急促的呼吸，一下一下數著不停上升的樓層。蘭澈一直想象著，某個可怕的身影會不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電梯里。可是，一直到電梯停下來，什么都沒發生。電梯門打開了，蘭澈卻猶豫著，不敢走出去。

眼看電梯門快要關上了，蘭澈硬著頭皮沖了出去。電梯門關上了，甩下蘭澈開始下降。蘭澈明白自己沒有退路了，只好朝天臺走去。

那一瞬間，蘭澈有一種幻覺，仿佛回到了高中的時光，她和海銘、峰嶺一起在天臺商量事情的場景。三年過去了，三人中只有她一個人還活著。而現在，蘭澈也似乎走上了和另外兩人同樣的道路。

天臺門很破舊，到處都是鐵銹的痕跡。蘭澈推了推，門發出了一陣難聽的聲響。蘭澈走上天臺，把自己暴露在夕陽的光芒里。蘭澈覺得自己仿佛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猶如重生，也猶如死去。

天臺上只有蘭澈一人，蘭澈四下張望，卻什么都沒看到。此時，蘭澈身后傳來砰的一聲——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