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二天，蘭澈的計劃順利執行，未央背上了盜竊捐款的污名。盡管梁山要求在場的幾個人別把搜查未央書包的事情說出去，但海銘還是迫不及待地散播消息了。

僅憑海銘一伙人的宣傳，難以達到讓未央身敗名裂的后果。讓未央徹底名譽掃地的，更多的是因為海銘一伙人在學校里的影響力。海銘用這種方式告訴學生們，他們有了孤立未央的光明的理由。倘若在這個正當的理由之下還和未央繼續保持聯系，那么后果自負。這是一個警告，海銘有能力輕易把讓任何人在學校里抬不起頭來。

很快，就只剩下未央的男朋友軒藤和還和未央保持聯系了，于是軒藤也成了被孤立的目標。過了一段時間，軒藤終于撐不住了，和未央斷絕了聯系——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對海銘來說，未央已經失敗了，就連軒藤也失去了。未央失去了一切，淪為異類。現在，未央該向他投降了吧。

可是沒那么容易，未央仍然死扛著。于是，海銘繼續策劃著針對未央的陰謀。這時候，蘭澈已經取得了海銘的信任，成為了海銘團伙里的重要成員。最終，蘭澈又想出了一個計謀，給了未央最后的一擊。

這段時間來的所以記憶，此刻都化成一段白光，在眼前一閃而過。海銘后退了幾步，碰到了一張書桌。海銘扶著額頭，靠著書桌，勉強站立著。

此刻，未央的尸體就這么呈現在他面前。未央的表情很平靜，和活著的時候沒有太大的區別。未央的眼睛緊閉著，若不是嘴角邊的白沫，人們只會以為這個女孩只是睡著了而已。

教室外，大多數女生都躲得遠遠地，不少女生在哭泣，還有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蘭澈已經被扶走了，對于這個活著的女孩來說，這一定是她這一生看過的最恐怖的場面。男生們大多和教室保持著一段距離，有幾個膽子大一點的，趴在窗臺上偷偷看著，純粹出于好奇。好奇心被滿足之后，又迅速別回目光，以免被尸體污染了視線。

“出什么事情了！”教室外傳來梁山的聲音。海銘抬起頭，聽著梁山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終于有人想起要給班主任傳達一下消息了。可海銘仍然沒有離開教室，因為他的雙腿太沉重了，沒法把他帶離這個他想逃離的地方。

梁山一路跑進教室，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未央，而是海銘。梁山大手一揮：“你還在這里干什么，快離開！”

梁山的聲音里帶著一點嚴厲，這是很少發生的事情。海銘如夢初醒般點點頭，從梁山身邊跑過，離開了教室。

梁山咳嗽了一聲，企圖讓自己看清教室里的情景。未央倒在地上，嘴邊還殘留著白沫。在未央旁邊，是未央的書桌，書桌上流滿了白色的液體，還有一個杯子，里面還殘留著一些白色粉末。

梁山擦了擦鼻翼，讓自己鎮定下來。盡管這樣，他的雙腿還是猛烈地顫抖著。梁山緩緩走上前，雖然萬分小心，可還是碰到了未央的書桌。書桌劇烈地搖晃了幾下，桌面上白色的液體受到晃動，不少滴落在地上。于是，梁山看到了刻在書桌上的兩個字：冤死。

這兩個字像一雙有力的手腕，扼住了梁山的脖子，梁山后退了幾步，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是班主任，在所有人都亂成一團的時候，他必須站出來維持秩序，這是他的責任和義務。

課桌上，冤字寫得歪歪扭扭，死字幾乎像是小學生的筆跡，需要稍稍用點心才看得出來。梁山沒再去管這兩個字，他走到未央身邊，蹲下身來，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放在未央的鼻孔前。

直到這時候，梁山還殘留著一絲幻想，他幻想未央只不過是暈過去而已，一定還可以醒過來的。可是，未央已經沒有了氣息，梁山的手指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氣流的沖擊，只有空氣沉悶的壓迫。

梁山站起身來，快步離開了教室。他想找一個無人的角落，痛痛快快地哭一場。一方面是因為恐懼，一方面是因為悲傷。

但是，梁山仍然銘記著自己的責任，在他情緒失控之前，他必須做完他該做的事情。

梁山拿出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

10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在一間陰暗的辦公室里，再看看自己，身上穿著黑色的斗篷，帶著黑色的連衣帽——好熟悉的裝扮，和我死后看到的那個少女一模一樣！

斗篷內側有幾個口袋，里面好像還放著什么東西。拿出來一看，是一個紅色的水晶球，還有一個小冊子，小冊子的封面上寫著幾個字：死神操作手冊。

“你好，未央，歡迎來到死靈界，這是我的辦公室。”一個女人走進辦公室，朝我走來。我抬起頭，打量著眼前這個女人。

女人保養得很好，看起來三十出頭的樣子。女人滿臉微笑地看著我，我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疑惑地看著女人。

“我是死靈領主，現在，我宣布，你已經死了，”死靈領主說道，“現在，你是一個靈魂，一個成為死神的靈魂。關于死神的一些情況，在你手里的這本《死神操作手冊》有明確的說明，你先看一看吧。”

我花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的時間看完了這本小冊子，明白了個中緣由。同時也讓我覺得，這一切越來越不像是一個夢境。因為我記得，我喝下了致命的安眠藥，帶著必死的決心。

“明白了你的使命之后，就趕快行動吧，我等待著你的回來，”死靈領主坐到辦公桌前說道，“在你收集到十個靈魂的時候。”

“哦，我明白了。”我點點頭，站起身來。

“對了，忘了告訴你，你好可以帶上一樣生前的隨身物品，”死靈領主說道，“選一樣吧。”

對了，我死得時候，身上帶了什么東西呢？第一個闖進我腦海里的，卻是手機，不知道為什么。

“把手機給我吧。”我說道。

“沒問題！”死靈領主點點頭說道。

我離開了死靈領主的辦公室，順著一條走廊離開了大樓。死靈界的天空很陰沉，被一大片烏云覆蓋著，讓我喘不過氣來。等等，我不是已經死了嗎？怎么還能喘氣呢？我不禁笑了。這是我死后，我身為死神發出的第一抹微笑。

今后，我的微笑會成為我的標志性表情，讓無數人為之驚恐。

可是，該怎么離開死靈界呢？我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忘了問這個問題。《死神操作手冊》上也沒說明。還好這個時候，我看到了一塊指示牌，通過指示牌，我找到了死靈界的出口。

又經過了一條虛幻的走廊，我離開了死靈界，回到人間。回到人間后，我卻發現，我來到了一間教室里，沒錯，就是我自殺身亡的那間教室。

教室已經被警方封鎖了，除了警察之外，教室里就再也沒有其他人了。兩名警察拿著相機在拍照，三名警察在仔細翻找著教室里的角落，搜集一些細小的物件。我的書桌還在，只是上面的東西都被收走了，包括我生前用過的杯子。

教室外，一名中年警察在向老師和學生們了解情況。我認出了其中三名老師——教務主任、梁老師和馬老師。梁老師的眼睛有些紅腫，很少說話，偶爾點點頭。說話最多的是教務主任，不停地在向警察說著些什么。

對了，我的尸體呢？我看了一眼忙碌的警察們，也許我的尸體已經被搬走了吧。或許，正躺在醫院里，或許，已經被丟在太平間里了。那具軀體已經和我沒有任何關系了，無論它是化作塵土，還是成為巖石。

可是，我還是想再看一眼我的軀體，那是曾經安放我靈魂的容器，也是我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證據。我希望再看一眼，作為一個小小的紀念。

可是，我到尸體到哪里去了呢？也許在醫院里吧，可是，在哪家醫院呢？我離開教室，在學校里游蕩著，找著人最多的地方探聽。因為這里的人的死亡氣息都不高，所以沒有人能夠看到我。花了好多時間，才打聽到我的尸體已經被送往安海市第一醫院了。

憑著一點記憶，我找到了安海市第一醫院。又花了好多時間，終于在天黑的時候，找到了太平間的位置，找到了我的尸體。

這時候，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爸爸。爸爸正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膝蓋上，脊背彎曲著，低垂著頭。我看到爸爸的衣服已經濕了，再看看爸爸的眼睛，正不停地流著眼淚。

我漠然地從爸爸身旁走過，走進太平間，我的尸體正躺在床上，皮膚蒼白了許多，但表情還算安詳。我松了口氣，至少，我沒死得那么難看。

離開醫院，我走在忙碌的大街上。現在，城市已經入夜了，馬路上已經忙碌不堪，有些地方已經開始堵車了。馬路上的人們有說有笑地，絲毫沒有意識到死神正從他們身旁經過。

幾天后，我悄悄參加了我的葬禮，了解了埋葬我骨灰的地方。

我的故事，就是這么不堪一擊，被這座城市的活力沖擊得支離破碎。這座不大的城市里，知道我的死亡的人，又有多少呢？

和這個城市相比，我是渺小的——在我活著的時候。

現在，我成了死神，我是每一個人生命的主宰。我擁有了人們不曾擁有和夢想過的力量。而我，必須用這種力量，去做點什么。

我要復仇，用我自己的力量，讓那些傷害過我的人生不如死地死去。我要把我受過的痛苦，加倍送還給他們。

這座城市，以及這座城市的人們，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