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親最終沒有等到過年就走了，那天和住常一樣，太陽難得的露出半邊臉，父親的精神似乎很好，讓她和傅知時推著他到醫(yī)院下面的草坪上散散步。

病疼使得他這段時間幾乎不能成眠，人瘦得都小了一圈似的。趙錦年悄悄問過醫(yī)生，李主任對她說她父親現(xiàn)在這種狀況，藥物基本上已經起不了作用了，病人只是靠自己意志力強撐著。

趙錦年每夜都不敢合眼，她害怕她一合眼便再也見不見父親了，倒時父親常常趕她回去睡覺。有時候父親好不容易睡著了，她也總是心驚肉跳，害怕父親這一睡就再醒為不過來。

每隔十來分鐘她就伸手去探父親的鼻息，感覺父親微弱卻溫暖的氣息她都無比的慶幸，至少父親還活著并未遠離。

有次半夜跟父親聊著聊著就睡著了，醒來時驚出了一身冷汗，觸摸到父親溫熱的手才將松了一口氣，從那以后，她總是想著方子不讓自己睡著，偶爾實在是睜不開眼了，也只是趁父親睡著了站著靠在墻邊假寐十來分鐘。

叢上佳也是衣不解帶的待在醫(yī)院，兩人心照不宣，父親，怕是沒有幾天時間了。每每從叢上佳眼中看到掩飾不住的悲傷，趙錦年就提醒自己，千萬別讓父親從自己眼里看出什么。

父親醒著的時候多，父女從小時候的事情一件件的說起。許多事情趙錦年只有模糊的記憶，可是父親卻記得清清楚楚，好像才是昨天發(fā)生的事情一樣。叢上佳在一邊聽著忍不住找了借口躲出去流淚。

此時的趙錦年異常堅強，她總是想著法子逗父開心，自己每天也是微笑著面對父親。至少表面上看來，趙錦年這段時間是開心的。

傅知時這天也剛從外地回來，直接就來了醫(yī)院，不知他這幾都做了些什么，整個人看起來特別疲倦。對那天的事，兩個人都下意識的避開。

這天的天空難得沒有陰霾，傅知時抱了父親下樓，王秘書推著輪椅在樓下候著。趙錦年替父親拿了小毯子蓋住父親的腿。兩個人推著父親在院里打著轉兒。

父親自病后很少下樓，即便冬日的小院空空曠曠有幾分蕭條，父親還是興致盎然。遇見人就跟人打招呼，院里很多病人都認得他，偶爾遇上個面熟的還拉著跟人家話話家常。

轉到小噴泉邊上的時候，父親突然說想吃粟子糕，傅知時要去買父親卻不讓，非要趙錦年買給他，父親執(zhí)拗得像個孩子，深陷的眸子滿是期待，因為瘦得厲害，連顴骨也高高的突起。

趙錦年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她安撫似的拍拍父親的手，微笑著對父親說：“好，我去。”沒走出幾步，父親又叫住了她：“苗苗。”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父親這一聲苗苗叫得異常復雜，有眷戀不舍，有如釋重負，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趙錦年走回去蹲在父親跟前，故作調作狀：“爸，怎么，舍不得我呀？”

父親似乎也被她感染了，他的手在她的鼻梁處揪了一下，父親的手指冰冰涼涼的，指甲也失去了血色，灰白灰白的。父親的力道并不大，趙錦年還是夸張的叫了聲疼，逗得父親哈哈的笑，可惜中氣不足。

這是小時候趙錦年父女常作的動作，傅知時看著這樣的趙錦年心里隱隱作疼，錦貍就是這樣，即便是心中極度的悲傷，也能讓身邊的人感覺她是快樂的。或許是因為她所擁有的從來就不多所以格外的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