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屋頂，并排坐下，居高臨下望著貓之屋。葉忘打開旁邊一個保溫箱，把一個很精致的飯盒遞給我。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所以點了一些家常菜，”葉忘說道，“嘗一嘗。”

“哇，好好吃！”我嘗了一小口，一種特別的味道縈繞在我的口腔里，“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盒飯！”

“這可不是普通的盒飯哦，這是我讓希原酒店送過來的，”葉忘拿起筷子，打開自己的飯盒，“五星級酒店的廚藝，怎么樣？”

之前在爸爸的婚宴上試過一次希原酒店的廚藝了，現在雖然是個盒飯，卻是個不普通的盒飯，和路邊小店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美味的食物裝進飯盒里，依然讓人回味。

剛吃了幾口，就忍不住去看看葉忘盒飯里的內容，發現他的菜跟我的不一樣，便趁他不注意，伸出筷子偷夾了一塊他的食物。

“嗯，比我的好吃多了！”我大喊一聲，“你太壞了，居然把好吃的留給了自己。”

“要不交換？”葉忘笑著把吃了一半的盒飯遞到我面前。

“才不吃你吃剩下的東西呢！”我高傲地把頭一揚，順便扒了一口食物到嘴里。

“那你還偷吃我的東西，”葉忘說著打開身旁另一個保溫箱，“來點飲料？”

“嗯，好啊。”我點點頭。

葉忘遞給我一罐飲料，我一看，居然是啤酒！我故作生氣地說道：“我下午還有課呢，你讓我帶著一身酒味去上課？”

“怕什么，一罐啤酒而已嘛。”葉忘咬著筷子的嘴微微一笑，而后遞給我一罐橙汁。

盒飯的內容很豐富，肚子已經裝滿的時候，還有幾塊肉根本塞不下了。這時候，一直在下面的白雪跑上屋頂，我把剩下的食物遞給白雪。白雪看了我一眼，聞了聞食物后，吃了起來。

“看來白雪很信任你，這里的貓不輕易吃別人給予的食物，”葉忘摸著白雪說道，“貓的眼睛很靈敏的，可以從你的眼睛里看出你內心所想。”

“你也可以嗎？”我開玩笑地來了一句。

突然，葉忘朝我這邊湊過來，臉在我面前幾厘米的地方停住，而后，我們的目光對視著。葉忘的目光很銳利，真的——就好像一只貓一樣，直接刺入我的內心。我下意識地移開目光，不再和他對視。可是，臉上的皮膚還是接觸到了他呼出的氣息。

“你……干嘛啊？”我的臉開始燙起來，語氣里充滿了不安。

我看到葉忘臉上那種讓人看不懂的微笑，而后，他的指尖劃過了我的額頭，然后是我的鼻子，我的臉，我的嘴巴……

我及時抓住他繼續往下移動的手，可是卻反被他把手抓住，我怎么掙扎也無法掙脫。

葉忘笑著松了手，又一次被他得手了，我憤憤不平地想。

“你們有錢人總是喜歡這樣輕薄女孩子嗎？”我紅著臉大聲質問道，下面的幾只貓聽到我的聲音，幾乎同時抬起頭來看我。

“開個玩笑，如果你當真了，那么對不起。”葉忘瀟灑地聳聳肩，仿佛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卻被葉忘叫住了：“你怎么認識希翼董事長的？”

“要你管！”我不客氣地扔下了一句話。

“對不起，如果剛才冒犯你了，請你原諒，”從葉忘身邊經過的時候，葉忘拉住了我的手，“別生氣了，好嗎？”

葉忘抬起頭，我居高臨下，不可避免地又一次和他的視線撞在一起。葉忘的眼神是在太可怕了，只需要對望那么一瞬間，內心的防備就開始動搖了……

其實，我發現，本來，我也沒怎么怪他吧。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的臉更燙了。算了，就這樣吧。

最終我又重新和葉忘一起并排坐在屋頂上，只是我不再看他的臉，只是一個人看著下面來來回回的貓。

“好吧，這次請你來，是因為希翼董事長的緣故，”葉忘說道，“他把事情都跟我說了，他讓我勸勸你，同意當希老先生的干女兒，他的干妹妹。”

“我說過了，不可能。”我干脆利落說道，眼睛依然望著下面的貓。

“看在希老先生對女兒的思念之情上，答應了吧，”葉忘說道，“希老先生對女兒的感情，住在我們那里的人都知道，那真是一個可怕的悲劇。”

“我不管那是個什么故事，總之，我是我，我不是希野阿姨，也不是希老先生的女兒，”我終于轉過臉看向葉忘，“這樣跟希董事長說就可以了。”

“可是我覺得希翼董事長是不會死心的，他對他妹妹感情太深了，”葉忘說道，“做家人做到這個份上，也實在太可憐了。”

“他對他妹妹感情深，又不是對我感情深，”我回應道，“把感情寄托在一個陌生人身上，不是很悲哀的事情嗎？如果真的對家人好的話，又為什么會有那么大的遺憾？”

“看來我有必要把事情告訴你，”葉忘轉過頭來看著我，“你知道整件事情之后，你也許會有新的看法的。”

“不需要，謝謝！”我再次起身，“我得走了。”

“喂，聽我說說那個故事嘛，”葉忘起身想叫住我，“我覺得你很有必要聽一聽。”

“不需要！”我爬下樓梯，扔給了葉忘三個字。

***

從噩夢中醒來的時候，還只是半夜，可是希野卻怎么也睡不著了。她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眼前一片漆黑。胸口很悶，像是剛剛那團讓她壓抑的空氣還堵在身體里一樣。

雖然才剛剛醒來，可是剛剛做了什么噩夢，希野卻全然不知了。對于夢，希野總是很快就忘記了。可是，噩夢的感覺她卻記得很清楚，那種慌張無助的感覺，就好像，曾經讓她萬劫不復的那聲巨響一般。

黑暗中，聽到了希望的聲音。希野艱難地伸出手，摸索著按亮了床頭的燈。光線傾瀉進視線的一瞬間，希野閉上了眼睛。當她適應了光線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蹲坐在床頭的希望。

窗外有點響動，希野仔細一聽，原來是下雨了。好久沒有下雨了吧，希野想著，噩夢的陰影漸漸散去，可是被噩夢驅散的睡意卻再也回不來了。

希野掙扎著起了床，半夜起床對大腦的思緒產生了一些干擾，剛一坐起來，就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希野不禁扶住腦袋，任憑那些干擾在腦海里飛舞著。

希野來到窗前，拉開窗簾的一角，隱約看見豎立在路邊的路燈，借著路燈的燈光，希野看到雨點在不停地下落，就好像一根根透明的刺一樣，刺入大地，而后了無痕跡。

希望叫了一聲，跳到桌子上，和希野一起聽著窗外的雨聲。希野出神了好久，而后才放下窗簾，對著身邊的希望眨了一下眼睛。

希野搖著輪椅來到畫架前，畫架空蕩蕩地，一張畫紙都沒有。希野想起有好幾天沒畫過了，便拿起一張畫紙，夾在畫架上。費了一番力氣，總算把畫紙夾上去了。

“要畫些什么好呢？希望？”希野輕聲問了問身旁的希望，希望叫了一聲，它對人類的繪畫完全不懂，對于希野的問題，只能叫一聲作為回應。

希野拿起鉛筆，在畫紙上畫出了一盞路燈的輪廓。相對于整張畫紙來說，小小的路燈更像是荒涼沙漠中的一棵枯樹。在平時，希野會覺得很單調，可是在此刻的環境里，希野卻覺得，這盞路燈，太顯眼了。

不，還能讓它更加顯眼的。希野握著鉛筆，在畫紙上涂抹著。在路燈周圍，涂抹出了一片又一片黑色。一不小心，希野用力過度，筆頭斷了，希野嚇了一跳，握著鉛筆的手懸在半空中，繪畫戛然而止。

希野無比失落地放下鉛筆，這幅畫無論如何也畫不下去了。可要這樣放棄，卻又太不舍了。希野把手放在畫紙上，指尖輕輕劃過紙面，一點鉛筆的痕跡沾上指尖，抹黑了希野的指紋。希野把黑色的指紋在畫紙空白的地方輕輕一劃，一條條黑色的痕跡落在畫紙上，直到黑色痕跡的顏色慢慢變淺，希野才慢慢放下手來。

這是一幅完成一半的畫，可是，希野確定，無論如何，她已經無法完成這幅畫了。這幅畫，注定只是半成品。可是，希野又不忍心丟棄，所以，只好，默默地注視著這幅畫，直到，窗外的雨勢漸漸變小，只剩下斷斷續續的沙沙聲。

希野再次來到窗前，天已經開始亮了，但因為烏云還未散去，顯得陰沉沉的，了無生氣，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灰色的氣息。不經意間，希野聽到了幾聲燕鳴，那應該是漸漸長大的雛燕發出的聲音吧，或許，這是它們第一次看到雨，從天而降的雨水，打濕了它們眼睛里這個陌生的世界。

希野回過頭，再看看那副未完成的畫，就那樣孤零零地放在畫架上，漸漸抵達生命的終點。是的，每一幅畫都是有生命的，而這幅畫，在它還未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死亡了。光線落在畫上，希野似乎聽到了那幅畫瀕死時的呼吸聲。

希野來到畫架前，輕輕松開夾子，一陣風吹過，畫紙輕輕飄到冰涼的地上。希野彎下腰，撿起這幅畫，掙扎了幾秒鐘之后，把畫抱在懷里，揉成一團，扔進旁邊的紙簍里。

天亮了，希野覺得很疲憊，她重新倒在床上，眼睛慢慢合上，強烈的睡意很快占領了她的大腦。希野長長吐出一口氣，思緒徹底放松，這個世界似乎在她的思緒中沉淪了，悄無聲息地躲進了一個陰暗的角落里。

天亮了，風吹開窗簾的一角，灰白色的光線照在希野已經熟睡的身體上。希望蹲坐在桌上，目光一直落在希野身上。

等一下醒來的時候，這一夜的夢境和畫，都會煙消云散吧。這個念頭，突然在希野殘留的一點意識里一閃而過。而后，像是一根細絲一般，被風輕輕刮走了。

***

晚上刷牙準備睡覺的時候，突然聽到手機響起了信息提示音。可是我正在刷牙，左右手都沒空，于是想著等一下再去看吧，這么晚了，還有誰發信息過來？

可偏偏我聽到了萬紫的聲音：“海翼，你手機響了，要不要我們幫你看一下是什么內容！”

“別！”我張開滿嘴牙膏泡沫的嘴巴喊了一聲，結果喊道太急了，一口泡沫嗆到了喉嚨，頓時覺得好像有一團粘乎乎的東西堵在喉嚨里，怎么弄都弄不走。

隨便漱漱口之后，我沖出來，一把從萬紫手里奪過手機。還好，信息還沒打開：

晚安，海翼，祝你做個好夢。順便告訴你一聲，白雪很喜歡你，隨時歡迎你來貓之屋哦——葉忘

“這個葉忘是誰啊？”冷不防從身后傳來萬紫的聲音，這時候我才意識到，萬紫貓在我身邊偷看了信息。

“什么？有新情況？”剛剛和男朋友道完晚安的千紅迅速殺過來，“我看看我看看。”

“睡覺了！”我關了手機，咬牙切齒說道。

熄燈了，可是宿舍里依舊不安分，主要是姐妹倆惹出來的。

“海翼，那個葉忘到底是誰啦？”黑暗中，聽不出到底是姐姐還是妹妹在發問。

“就是啊，我們都告訴你我們的真實情況了，你不可以隱瞞我們哦。”從聲音的方向判別，這應該是千紅說的。

“你們跟我說了什么真實情況啊，”我有氣無力說道，“除了兩個模糊不清的昵稱之外。”

“姓名不是重點啦，重點是身份啦！”我聽到一陣笑聲，“姓名只是個稱呼，你喜歡怎么叫都可以。但是身份就不一樣啦，所以你快說嘛！”

“朋友而已……”我拉長聲音說道。

“是不是‘貓先生’呢？”我的聲音還沒拖完，就聽到了另一個問題。

“嗯嗯……”我嗯了幾聲，算是回應。

“哇？真的啊！”這大驚小怪的驚奇聲嚇得我差點從床上跌下去。

“那你們發展挺迅速的嘛，都到睡前互道晚安了，”姐妹倆其中一人說道，“那么，白雪是誰啊？”

完了，我心里長嘆一聲，不僅姓名被她們看到了，連內容也一覽無遺了。

“還有啊，你今天中午跑哪里去啦？”上一個問題還沒回答，下一個接踵而來，“神色匆匆地，叫你一起吃飯也不來。”

“你們饒了我吧……”我悶在被子里，慘叫一聲，引來的卻只是姐妹倆大聲的嘲笑。

“那個葉忘，真的是我們學校的校董嗎？”有個疑惑的聲音傳來，“不會是騙人的吧。”

“不會的，校董的位置是他爸傳給他的，”我說，“這是他爸跟我說的。”

話一出口我就知道失言了，果不其然，姐妹倆立刻驚呼一聲：“你見到他爸了？”

該怎么說呢？難道一五一十把那天見他爸的事情全說出來？這樣不行的，因為牽扯到希翼董事長這另一個大人物。一個葉忘都讓我狼狽不堪了，要是再加一個希翼董事長，不是更慘？

“沒想到你們都見家長了，那不是要談婚論嫁了？”姐妹倆的驚呼還沒結束，“羨慕你啊，海翼，嫁入豪門了，少奮斗二十年啊。”

“他爸對你印象怎么樣？同不同意你們交往？”問題一個接一個過來，“我聽說那些有錢人家門戶觀念很重的，會不會很歧視你啊。”

“如果他爸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你們會不會抗爭呢？比如說私奔什么的。”話題越扯越遠了。

“你們消停點行嗎？”我感覺我快瘋掉了，“明天還要早起啊……”

“要是今晚弄不清楚的話，我們會睡不著的，這樣子的話明天我們就沒法早起了，”姐妹倆的邏輯永遠都看不懂，“所以為了我們能夠早起，也為了你今晚能夠消停，還是跟我們說了吧。”

這還是一個挺復雜的事情，要是真說起來，估計姐妹倆提出的問題可以多到連愛因斯坦都受不了。于是，我干脆閉上眼睛，耳朵屏蔽掉所有聲音，強迫自己睡著。

“喂，海翼……說話啊？睡著了？”這是我最后聽到的幾個單詞。而后，我聽到一陣下床的聲音，看來這對姐妹還是不想消停。

我感覺到有人朝我靠近，不知道是姐姐還是妹妹。總之很快我感覺到腰部一陣巨癢，一只手在我的腰部捅來捅去，捅得我立刻跳起來。

“睡覺去啦！”我拍打著入侵我腰部的手，“你們真的很煩啊！”

姐妹倆大笑著，鬧騰了一陣之后，才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