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野一連失落了好幾天，春天的氣息一點都沒有感染到她。她害怕看到那群活潑的燕子，那種清脆的叫聲會觸動她內(nèi)心最痛的那個部分。

去年的燕子來到屋檐下的時候，看到了什么呢？一個空蕩蕩的房間，躲藏在這間漂亮的別墅的角落，深藏在這片豪華住宅區(qū)的陰影中。它們一定認(rèn)為這里是最適合養(yǎng)育后代的地方，安靜，無人打擾。可是今年，它們還是看到了這個房間原本的主人，它們是會驚慌呢？還是淡然？

木棉樹開花了，紅紅火火的一片很是鮮艷，褐色的枝干再次迎來了新生。希望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一片從未有過的花團錦簇。不經(jīng)意間，一朵木棉花掉落下來，落在柔軟的草地上。好奇的希望立刻沖上去，撲住了這朵剛落下的木棉花。

希野把輪椅搖到草地上，在希望身旁停下來。希望叼起木棉花，跳到希野的膝蓋上。希野撿起木棉花，淡淡的花香依舊，但卻一去不復(fù)返了。

希野抬起頭，一片火紅占據(jù)了她的視線。希野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她從未經(jīng)歷過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只有她一個人，還有一只貓。這個世界只有成片的木棉花，顏色單一，但卻并不單調(diào)。可是這個世界太脆弱了，只要一聲響動，就會分崩離析。

一只小鳥在樹梢停留了一下，叫了幾聲，很快引來了幾個同伴。幾只鳥嘰嘰喳喳交流一番后，朝著一個未知的方向飛去。希望的視線很快被這幾只鳥轉(zhuǎn)移了，它試著爬上高高的木棉樹，不過終究還是失敗了。

希望的身手越來越矯健了，有時候它已經(jīng)可以抓到一些行動遲緩的小動物了。當(dāng)然，它的興趣不在于此，每次抓到獵物后，它都會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獵物放走，仿佛這只是一個游戲。

希野舉起手機，把頭頂火紅的木棉花拍下來。一大片木棉花占據(jù)了幾乎整個鏡頭，像火一樣，卻一點也不灼人。

嘗試了幾次之后，確定自己爬不上樹的希望躺倒在樹下，偶然飛過的蝴蝶又吸引了它的視線，它再次活躍起來。希野看著到處蹦跳的希望，突然有種羨慕的感覺。

像希望這樣的貓，是沒有苦惱的吧？希望會因爬不上樹而煩惱，會因抓不到獵物而煩惱，會因想不明白一個問題而煩惱，但是這些煩惱只會持續(xù)那么短短的一瞬，只要有新鮮的東西，之前的煩惱就都統(tǒng)統(tǒng)消失了。這個世界有太多美好的東西，何必要拘泥于一些令人煩心的事情呢？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想跳過就能跳過的。有些事情會深印在記憶里，無論經(jīng)歷了多少沖擊，依然頑固地占據(jù)著高地，像一個征服者一樣高傲地俯視著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

希野突然有些心痛，為自己，也為了自己的世界。是誰親手毀了她的世界呢？是他，是這個世界，或者——是自己？

希野猛然睜開眼睛，一陣殘留的冷風(fēng)吹過，希野突然覺得好冷。希野轉(zhuǎn)過輪椅，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希野認(rèn)出來，那是葉天。希野呆在原地，任憑葉天邁著步子向她靠近。

看到有人走來，希望迅速跳到希野的膝蓋上，警惕地盯著逐漸走近的葉天。

“我就知道會在這里遇見你，”葉天帶著微笑走來，“還有你的貓。”

希野低著頭，默不作聲，葉天抬頭看看火紅的木棉樹，心情非常舒暢。

“好漂亮的花，你也喜歡，對吧？”葉天看到了希野手里的木棉花，“這種花總是讓人很有活力。”

希野依舊沒有說話，葉天走到身后，握住了輪椅的把手。

“我?guī)愕教幾咦甙桑吭趺礃樱俊比~天俯下身，在希野耳邊小聲說道。

過了幾秒鐘，希野輕輕點了點頭。葉天很開心，他迫不及待地推著輪椅，以至于輪椅速度有點快。搖搖晃晃的希野抓緊了扶手，希望也朝葉天投來不滿的目光。

“哦，對不起。”葉天急忙道歉，穩(wěn)住了輪椅，輪椅才算平穩(wěn)下來。

葉天推著希野來到附近一處觀景臺前，從這里可以看到遠處城市的面貌。希野抬起頭，遠處模模糊糊的建筑物像是一幅畫，隱藏在她的視線里。希望對這些建筑物沒什么感覺，那太遙遠了，一點都無法引起它的興趣。

希野拿起手機，對準(zhǔn)了遠處模糊的城市，拍了下來。不知怎么的，她有些喜歡那片朦朧的地方，仿佛那是一個遙遠的世界，盡管可能不完美，但卻勾勒出了一個她渴望寄托的天地。葉天看著希野，笑著把手放在希野的肩膀上。

“上一次你畫的那幅畫，我還保留著呢，”葉天說道，“雖然被你揉皺了，可是，依然保留了這幅畫最完美的地方。”

對于葉天的贊美，希野無動于衷。那幅畫早就被她忘記了，被忘記的東西，無論多好，都是無意義的。

“希野，讓我照顧你好嗎？”希野聽到葉天顫抖的聲音，“我多希望有一天，能在你臉上看到我給你的笑容……”

這算什么呢？希野的心猛地顫抖了一下。好久沒有聽到類似的話了，是的，自己終究是一個女人，無論怎么堅強怎么脆弱，都是需要一個男人來照顧的，對嗎？可是，有多少男人愿意照顧一個殘廢呢？任何承諾對希野來說，都僅僅是未知，一個充滿了惶恐的未知。

“我喜歡你，希野，”葉天的話語像洪水一樣爆發(fā)出來，“在新年酒會上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喜歡你了。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好嗎？”

希野抱著肩膀，內(nèi)心的顫抖蔓延到了全身，一滴眼淚隨著身體的顫抖從眼睛里落下來，順著臉頰滴落在希望身上。希望嚇了一跳，它轉(zhuǎn)過頭看著希野。希野哭了，一開始只是流淚，漸漸地，希野哭出聲來，頭越來越低……

“希野，對不起，我是不是讓你不安了？”葉天慌忙安慰著希野，可只是徒勞。希野越哭越大聲，希望憤怒了，它朝葉天大叫一聲，把頭靠在希野懷里，想止住希野的哭泣。

“我要回去！”希野突然說話了，“讓我回去！”

希野搖動輪椅，匆匆離開。葉天急忙沖上前去：“你要回家是嗎？我送你回去吧。”

希野沒有回應(yīng)他，她紅著眼睛，拼命搖著輪椅。輪椅有些不穩(wěn)，可是希野沒有停下來，搖搖晃晃地離開了觀景臺。

“希野！”葉天喊了一聲，可是希野沒有回應(yīng)，像逃亡一樣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

婚禮結(jié)束后，我在休息室里見到了新娘。第一次見面，我不知道該怎么稱呼，爸爸在一旁提示我：“叫阿姨吧。”

“我真希望你能夠叫我一聲姐姐，畢竟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新娘笑容可掬地朝我走來，“海翼，你好。”

“你好，阿姨……”“阿姨”這個稱呼真的很難說出口，因為她看起來真的很年輕。

“初次見面，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所以買了一條項鏈給你。”新娘說著拿出一個盒子，盒子里裝著一條閃閃發(fā)光的項鏈。還沒等我驚聲尖叫出來，新娘就把項鏈戴在我脖子上了。

“看看怎么樣，我不是個很會挑禮物的人，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新娘說著把一面小鏡子遞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