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得乖乖低下頭來，束手無策。以前看影視劇的時候，總會幻想如果是自己遇到這種情況會怎么樣。現在，危機真真切切擺在我面前了，我卻沒有感到太多的恐懼。因為此刻，我的大腦幾乎一片空白，任何情緒都沒有。我就像個木偶一樣，任由比我強大得多的人的擺布。

祈禱，只能祈禱了，祈禱我能夠化險為夷，除此之外，真的沒有辦法了。

這時候，我聽到了幾聲吱吱的聲音，我禁不住轉過頭一看，看守我的歹徒警覺地轉過頭，這才發現在陰暗的墻角邊，縮著一只老鼠。原來在墻角那里有一個小洞，那只老鼠就是從那個洞口鉆進來的。

“什么破地方……”歹徒搖了搖頭，正轉過頭來。突然，一塊黑色的東西飛過，剛好砸在歹徒頭上。歹徒大叫一聲，捂著頭倒在地上，我看到一陣鮮血從歹徒的手指縫中流出來。

“海翼，你還好吧？”我抬起頭，赫然看到一個瘦弱的身影出現在那個狹小的窗戶上。過了好幾秒鐘我才看清，原來是老駱！

“可惡，又來個找死的！”剛剛被擊倒的歹徒掙扎著站起來，摸索著想撿起剛剛掉在地上的刀。老駱眼疾手快跳進屋子里，一腳踢開了地上的刀。這時候，墻另一邊的歹徒聽到動靜，急忙過來看個究竟。老駱撿起地上的磚頭，又給了受傷的歹徒一磚頭。持槍的歹徒見狀，開了一槍……

整個過程持續的時間很短，我卻覺得好像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我看到老駱向后退了幾步，而后緩緩倒下來。在他躺倒在地上之前，他轉過臉來看了我一眼。我驚訝地發現，老駱笑了，淺淺的笑意掛在嘴角邊，眼睛里閃爍著最后的光芒。我想大叫出來，卻仿佛有一團什么東西堵在喉嚨口，卡住了我的聲帶。

老駱倒在地上，鮮血從老駱的腹部不斷流出。直到這個時候，我才哭喊出來：“老駱！你怎么樣了，老駱！”

持槍的歹徒穩住重心，狠狠地踢了老駱一腳。而后，把冷冰冰的槍口對準了我。

砰地一聲，槍響了，倒下的卻是歹徒。埋伏在屋外某一處的警察搶在歹徒之前扣動了扳機，擊中了歹徒。歹徒楞了一下，槍從手中滑落，而后也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老駱，老駱！”我努力伸出沒有被銬住的左手，拼命想要觸摸到老駱。老駱頭朝著我，臉上依然保持著微笑，他艱難地舉起手來，握住了我的左手。

“好了……我的罪贖完了，我可以走了……”老駱微笑著看著我，手緩緩垂下，“能原諒我嗎？希野？”

“老駱！”我努力握住老駱的手，不讓他的手垂下去，“你堅持一下啊，你會沒事的，你別走啊……”

大批警察沖了進來，被警察擊中的歹徒已經沒了呼吸，而挨了老駱兩磚頭的歹徒剛剛醒來就被警察戴上了手銬。警察打開我的手銬，我恢復了自由。我沖到老駱身旁，輕輕抱起老駱。老駱已經閉上了眼睛，嘴角邊仍然留著微笑——那是我見過的最安詳的死亡。

我不知道老駱是如何找到我的，也不知道老駱是如何繞過警方的視線跳進屋子里的，也不知道老駱哪來的勇氣和兩名歹徒搏斗……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見證了一個蒼老的男人贖罪的歷程。而且，這個男人贖罪歷程的終點，正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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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聽一個故事嗎？”希老先生坐在床邊，握著我的手，眼睛望著我說道。

“爸，你說吧。”我點點頭說道。

“希野過世的時候，還沒過夜里12點，”希老先生說道，“見過希野最后一面之后，我回到希野的病房，心情失落地坐了一整夜。天亮之后，我想出去透透氣。我不想去悶電梯，所以走下了樓梯，走到婦產科那一層的時候……”

“然后呢？”我問。

“然后，我看到一個男人匆匆從我身旁跑過，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他邊走邊打電話，說什么我當爸爸了之類的話。”希老先生說道。

我安靜地聽著，這也許只是希老先生在失去女兒之后，無意間的一個偶遇吧。

“當時，我愣愣地停在墻邊，看著這個男人走進走廊里。看到這個男人，我又想起了希野出生的時候，那時候，我也和這個男人一樣，自認為是世界上最開心的人，”希老先生繼續回憶著，“然后，我聽到那個男人說：‘是女孩嗎？哦，那就按照我們原來的計劃，就叫海翼吧。’。”

我睜大了眼睛，海翼？這是我的名字，也就是說，希老先生那一個早上遇見的，是我爸！

“所以，當我知道你的名字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個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聽過，”希老先生說道，“后來，我終于想起來了。就在那個早上，我無意中聽到了這個名字。你出生在希野離開的第二天，剛好又和希野長得很像。所以，我就想，你會不會就是……”

“爸，你那時候在想，希野又回來了，是嗎？”我微笑著說道，“不過到了這個時候，面對這個重新出現的希野，你的心情，和當時已經不再一樣了吧。”

“不一樣了，一點都不一樣了，”希老先生說道，“希野永遠都活在我的記憶里，誰都無法替代。而你，是我另一個無法替代的女兒。”

“爸……”我握緊了希老先生的手。從來沒有哪一次，我能夠如此自然地稱呼眼前這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一聲“爸”。

“海翼，今天你還好吧，”病房的門開了，一下子進來了好多人——爸、媽、希老夫人、希翼董事長、花名姐，希飛和希翔，還有萬紫和千紅。

事情已經過了幾天了，大家的情緒都安定了許多。被解救出來后，我在醫院里住了幾天，以緩解有害的麻醉氣體給我的身體帶來的小小的沖擊。那天晚上綁架我的是兩名逃犯，為了躲避警察的追捕，隨手綁架了我。我被送進醫院的時候還是昏迷的，據現場的警察說我是哭暈過去的。我剛剛恢復知覺的時候，媽媽和爸爸依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仿佛我還在歹徒的手里一樣。希老先生和希老夫人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護著我，希翼董事長和花名姐也在百忙中抽空照顧我。當然，也少不了希飛、希翔、萬紫和千紅活潑的問候和關心……因為這個飛來橫禍，我身邊的許多人相互加深了了解。爸媽和希家的關系更近了，原本對希家很排斥的媽媽成了希家人親密的朋友。希飛、希翔、萬紫和千紅也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三個女孩有時還聯手欺負希飛。每當這個時候，希飛就會跑來向我這個姑姑求助。雖然還在病床上，我偶爾也參與到他們的打鬧當中，在醫院里的這幾天，是很難得的一段溫馨的時光。

快樂之余，也有悲傷。老駱走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用生命贖完了他自己的罪。二十多年里，他背負著對兩個女人的愧疚。我永遠都無法忘記老駱離去前的微笑。我試圖讀懂老駱微笑的含義，是釋然，是解脫，還是滿足。也許都有，也許都不對。我偶爾會感慨命運的殘酷，這個世界已經原諒他了，他卻還不能原諒自己。到最后，還要用最激烈的方式，了卻自己背負了一半生命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