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鬼魅之聲
- 血濺夜郎國
- 瀟湘三月山
- 3930字
- 2013-08-30 15:36:02
墻角的蜘蛛
與影子般潛行
爬動的念想交錯著蛛絲痕跡
燈泡的鎢絲
染黑明麗晨曦
空中的大雁驚醒振翅著哀鳴
鏡像的玻璃
完全不同的自己
鬼魅幽靈世界的兩極
虛幻與夢境
我終于考進了牂牁市廣播電臺,是主持一檔中午時段的娛樂節(jié)目。
那天開例會,臺長宣布節(jié)目改革,十點的節(jié)目“溫馨晚風”換成“鬼魅之聲”,專門講鬼故事,順應市場需求。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我鼓足了勇氣說“我想試試”,話一出口,竟跟小可異口同聲。主任猶疑了片刻,點了點頭,秋寒先試試。
我暗下決心要抓住這次機會,現(xiàn)在還在實習期,如果能把這個節(jié)目做漂亮,就可以順理成章的留在電臺工作了。
電臺這一屆只考入我和小可兩個新人。小可是個清秀的美人,但音質細膩沙啞,非常特別,她的普通話發(fā)音不分平翹舌,所以只能安排做了導播。我倆已是無話不談的好姐妹。
散會后我悄悄問小可:“我會不會太張揚?”
“怎么會?”小可瞪大了眼睛,按住我的肩膀,暗暗用力,說:“加油!”
幸好是小可,換了別人,不跟我爭個你死我活,也會讓我“死的很難看。”為了避免信號干擾,廣播電臺一般都不在牂牁繁華區(qū),我們單位尤其偏遠,在距離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殯儀館。所以,沒人愿意接夜里的直播節(jié)目。
我之所以敢接,除了職業(yè)生涯迫切需要之外,還因為李維正在狂熱追我,讓他天天接我回家,定是他求之不得的。
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記住,強調故事性,避開迷信的敏感話題。”
我點點頭。我懂,做喉舌工作的政治素質還是有的。
討論一周,準備充分,節(jié)目就開始了。
一段悠揚而清冷的音樂過后,我說話了:“親愛的聽眾朋友,歡迎收聽104。4兆赫,《鬼魅之聲》節(jié)目,我是主持人秋寒。……”我講述了一個冤魂復仇的故事。隔著兩層密閉的玻璃窗口,小可端坐著對我微笑,我時不時的打個手勢,做個鬼臉。她偶爾會掏出手機來看看,發(fā)發(fā)短信,百無聊賴的樣子。
耳麥里忽然傳來一聲極其尖銳的聲音,象是女人的驚聲尖叫,我急忙拉下話筒鍵,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設備出現(xiàn)故障了,我跟小可提過,趕緊申請一套新的。小可嚇了一跳,著急的對我打著手勢。
11點55分,節(jié)目尾聲,我推上一組音樂按鈕,動作利落的收拾資料。導播間的小可已經(jīng)走了,外面空蕩蕩的。
直播間有極好的隔音效果,墻壁是軟包的,地上鋪了隔音地毯,門似千斤重,有三層厚,門外還有個門,靜,好靜。這是最后一檔節(jié)目了,我心里莫名的發(fā)慌,逃離了那棟直播大樓。
李維騎著單車過來,說:“非要上這么晚的節(jié)目啊?”
“我是新人,哪里有的挑?”
“可這里太偏了,跟想像中的電臺真不一樣。”
唉,是不是老資格的一看就能看出來,大牌主持人都開著自己的小車,帶著墨鏡,抬著下巴驕傲的微笑,哪里象我這般寒顫?我咬了一下嘴唇,所以,更要把這個節(jié)目辦好一點,才能站穩(wěn)腳跟。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的節(jié)目風聲水起,“秋寒”的名字在那個城市幾乎家喻戶曉。后來又加開了熱線,有人會講一些奇聞怪事,也有心理學者參與解釋,收音機里是一片熱鬧,但直播間的我卻感覺涼颼颼,孤單單的。
小可總是一下節(jié)目就不見人影,她還沒有男朋友,經(jīng)常要搭臺長的順風車回家。
這段時間,有李維陪著一路說說笑笑,很快就能把那些鬼故事甩在腦后了。
那天照例下了節(jié)目,接到李維的電x話,說剛剛騎車撞了一個女人,正帶她去醫(yī)院呢。辦公室里空蕩蕩的,主持人都走了。沒辦法,我只能壯著膽子自己回家。
寬寬的馬路,沒有什么車開過,也沒有出租車的影子。路燈很昏暗,似是年久失修,明明滅滅,照的我心中更加忐忑。我一咬牙,騎著我的小單車上路了。
街上好安靜,能清晰的聽到我車輪轉動的聲音,全世界像只剩下我一個,殯儀館就在前面,越來越近,我哆嗦著,耳邊響著那些故事,黑夜里的貓啊,白衣長發(fā)女子啊……
忽然,我聽見“啊”的一聲,自己已經(jīng)應聲倒在了地上,前面坐倒著一個人。我撞了人?可明明沒看見前面有人啊?我自己先爬起來,遠遠站著,顧不上剛才的疼,著急的對她說:“你,沒事吧?”
她抽噎著。
“要看醫(yī)生嗎?”
是個女人,穿黑格子長裙,頭發(fā)攏在腦后,有幾綹散亂下來,遮了臉孔。她似乎沒打算站起來,也不提索賠的事情,只是哭,忽然偏過頭來對我說:
“我來看看他,我不相信他死了……”
我聞聲一驚,她的臉好白,象是凝結的豬油一般滑膩,又黑又密的眉毛象要蓋住整個眼睛。六月的天,我卻覺得冷,隨著我濃重的呼吸,鼻子前面出現(xiàn)了淡淡的白色哈氣。
天,我得快點跑。
“不要走,陪我去看看他……”她倒看穿了我的心思。
“在哪?他在哪?”我腿哆嗦著,一步也挪不動。
她慢慢抬起手臂,指了指前面殯儀館的方向。
我如同電影放了快鏡頭,拉起車子踉踉蹌蹌的跨上,閉著眼睛飛一般的蹬了出去。一路上我都不敢想她是人是鬼,只怕在到家的時候她會突然出現(xiàn)在我后座上。
到了家,三步兩步跑上樓梯敲門。嫂子抱著九個月大的外甥女給我開門,說:“爸媽都睡了……”話還沒說完,外甥女忽然大哭,象是受了驚嚇,轉身摟住嫂子的脖子,蹬著腿,似在要求趕緊離開。
爸爸媽媽披了衣服出來,見了我,又埋怨到:“一個女孩子,偏偏三更半夜的上班。”寶寶仍舊大哭,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抱進房間,哭聲停止了,我跟進去,又開始大哭,我伸手想去拍拍她,她越發(fā)哭的撕心裂肺,弄的我好不尷尬。
我進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心理稍稍踏實了一些,都說小孩子有陰陽眼,難道寶寶看到了什么?世間到底有沒有鬼?
半夜覺得冷,想把腳頭的毛巾被拉過來蓋,看見床尾安安靜靜坐一個女人,前面的劉海遮了眼睛,忽然偏頭看著我,露出一張滑膩煞白的臉,說:“不要走,陪我看看他,我好想她……”
我猛一下坐起來,惡夢。我想我發(fā)燒了,身體很燙,卻冷的發(fā)抖。
次日休息了一天,還是渾身無力。我得知寶寶昨夜也發(fā)燒,從傍晚一只哭鬧,可見是我自己太緊張了,胡思亂想。
“臺長,我想休息一天。”我打電x話請假。
“你的節(jié)目非常火爆,又比較特殊,我無法安排替班。”臺長用他磁性的嗓音堅定的回絕了我。
“我好像見鬼了。”
“別忘記你是個黨員,話不可以亂說的。”啪,他掛了電x話。
不上班是行不通了,我硬撐著去了臺里。
這天講的是一個靈異傳說,有人打進熱線,說陰陽眼有不同的焦距,能看到一些普通肉眼看不到的東西,我看了看表,趕緊總結:“親愛的聽眾朋友,今天的節(jié)目時間又快到了,秋寒在跟大家說再見之前,還是那句老話,世間是沒有鬼的……”
就在這時,我忽然聽到刺耳的吱吱啦啦的噪音,越來越大,似乎要刺破我耳膜,話筒鍵似乎失靈,更奇怪的是,燈滅了,空調自動關了,拉門也拉不開。我轉向密閉窗口,用力拍打著,想引起小可的注意。她正緩緩的走向門口,似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音。我叫喊,拍打,動作越來越無力,心里越來越絕望。她忽然轉過頭來,沖我笑著,有幾綹散落的頭發(fā)遮住眼睛,臉似一張白紙。她就這樣走了,留我在這黑暗的密閉空間。
我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冷,終于支撐不住,倒下來。
我這是怎么了?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醫(yī)院了。李維坐在床邊打瞌睡,寶寶在嫂子懷里,調皮的對我笑。遠一點的地方,臺長正在和我的父母說著什么,我輕輕說:“我的節(jié)目……”。見我醒了,臺長趕緊走過來,關切的說:“秋寒,你對工作的熱愛讓大家很感動,另外,你聽聽這個……”臺長把一盤錄音帶塞進一個隨身聽,那是我們的節(jié)目監(jiān)控錄音帶。
周圍靜了,里面緩緩播出我的聲音:“今天的節(jié)目時間又快到了,秋寒在跟大家說再見之前,還是那句老話,世間是有鬼的……”接著是我的拍打聲,叫喊聲,那天的恐怖情景似乎又重現(xiàn)在眼前,我驚訝的看著周圍,我那天明明說的是世間是沒有鬼的。臺長惋惜的對我說:“一再強調,千萬別宣揚迷信……臺里決定讓你先休假。”
我閉上眼睛,他們就這樣把我打發(fā)了。
過了幾天,我去臺里把節(jié)目資料重新整理,全部交給小可,她溫柔的給我一個擁抱,說好好休息,希望你早點回來。我冷笑,我哪里還能回得來?
她走了,正巧有個主持人來取資料框,他四下瞧瞧,湊在我耳邊壓低了聲音:“臺長早就打算讓小可上這節(jié)目了,只有你沒看出來。你這一出狀況,人家小可成了救急的先進,不然導播怎么能上這樣一個大節(jié)目,又沒經(jīng)驗……”
明眼人都沉默,只有我那么笨的搶著去砸自己的飯碗。李維來接我,我問他撞人那天是什么情況。
“別提了,騎著騎著車子就撞了人,之前沒看到前面有人的影子。”
我一驚,他繼續(xù)說:“是個女的,天黑,看不清相貌,頭發(fā)比較亂,哦,對了,穿一個黑格子裙。”
“……”
“她堅持讓我?guī)メt(yī)院檢查。她坐在后面輕飄飄的,象是沒有帶人一樣,走了一半回頭看,她不見了。”
這一切策劃的多么周密。
小可從未向臺里提過維修設備的事情,這是她的工作范疇。設備越來越差,我屢次在設備上出差錯,那天的強烈的噪音只是巧合。
那天,節(jié)目未完她先跑到了李維的必經(jīng)之路,故意造成李維撞人事件,又在去醫(yī)院的途中下車,及時回到殯儀館附近的路邊等我,制造我遇女鬼的事情,這讓我高度緊張,休息不好,節(jié)目自然容易出紕漏。
空調和燈光的總開關都在導播間,她順手一關,把門一拉,我就陷入無助恐慌的境地了。
她能及時的出現(xiàn)在不同的地方,當然是臺長的寶馬車在起作用,而臺長不厭其煩的參與這樣幼稚的鬧鬼行動,又找我這樣一個替罪羊來達到目的,無非是為了掩人耳目,維護他在單位的領導形象。那天我暈倒,是小可“慌忙”尋找急救人員,又是“好心”的臺長背我出去,送我去的醫(yī)院。
盡管小可擦很厚的粉來掩蓋面孔,又金蟬脫殼的出現(xiàn)在不同的地方,但她那細密沙啞又不分平翹舌的嗓音卻是很難偽裝的,若不是我過于緊張,早該想到了。臺長從錄音帶里抹去一個字簡直太容易,小可那么清瘦,緊張的李維感覺不到后座的重量也是正常的。
可是,即使知道真相又怎樣呢?事已至此。
時常聽小可主持著本屬于我的節(jié)目,心理難免不舒服。有一天我聽說,小可被臺里辭退了,接替她節(jié)目的是一個叫夏雨的女孩。臺長幾乎天天專門開車送夏雨回家,落得體恤員工的好名聲。
鬼魅之聲這檔節(jié)目越做越響了,不知道是不是隔一段時間就會換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