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映紅了天邊,夕陽像一個大火球,徐徐落下。東方,一輪明月早早爬上了天空。“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落日殆盡,天空中寂靜下來,素樸的華光,流瀉在寧靜的宇宙。從農(nóng)校回來快半個月了,她在外面跑了一圈轉(zhuǎn)回來,感覺像一個夢。它真真切切地發(fā)生過,就在她的生活里,一晃又消失了。夢醒時分,是眼前這間熟悉的教室。
第二天大海就送她回來了。前一晚,她還和那個女學(xué)生一起住。當(dāng)大海告訴她明天送月月回去,她驚奇地問:“怎么剛來,又要走?”大海說:“快考試了。”那個夜晚,遠(yuǎn)方的火車一直在嗚嗚地響,很多事情她不敢想,也不能想。她只能對自己說:“我現(xiàn)在是在這里。”天還黑著,大海就來敲門了。他們出了校門,沿著漆黑的路往下走。“害怕不害怕?”大海問,語氣和藹。月月緊緊拉著大海的手,她沒感到害怕,在這塊陌生的土地上,她有著無盡的眷戀和喜愛——大海在這里!
大海回頭看了看月月笑了。他喜歡她,從看見她那一眼起。那天下午放學(xué),他看見了和建軍坐同桌的月月。月月沒注意到有人在看著自己,一個人自得又快樂。她的熱情點(diǎn)燃了他,召喚著他,他知道這種人有精神。從此,他在學(xué)習(xí)上很努力,成績漸漸有了提高。后來,他們分在一個班,成了學(xué)習(xí)上的對手。農(nóng)校復(fù)試,他考取全縣的頭名狀元想起了她,生活的船把她帶到另外一個地方。但他相信,她還在他的意念里,在他的生活中——一紙信箋溝通了他們之間的聯(lián)系。想到這里,他心里有說不出的幸福。
火車上,他不說話,一個人打著游戲,神情投入。月月看著這個男人,他一寫信就說他有多么多么地想念她,對她有說不完的關(guān)心,可現(xiàn)在她就在他的身邊,卻不見他說一個字了。她期待著,這種感覺怎么就沒有了呢?大海把她送到縣城十字路口,這里離學(xué)校僅幾步之遙了。他看著她,眼神里有一種她讀不懂的東西。她覺得他好像總有很多話想對自己說,都說不出口。她不知道到底是為什么,還是怎么了。那種深深的東西,它隱藏在他的心里,仿佛一種不能改變的命運(yùn)——她什么都不能知道!
知道月月出去看大海后,趙子峰說了一句:“你都不害怕把你跑丟了!外面殺人犯到處流竄!”月月聽了只覺得很搞笑。精神的力量是巨大的,那種幸福的味道哪怕是冒著危險(xiǎn)也要追尋。大海走后寄來一封信,信的內(nèi)容很平淡,只說他在那里好好的,同時也很委婉地說了一句:“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旱讓生活變得更加困窘。”月月想,他也是學(xué)生,跟自己一樣在外面上學(xué),或許沒有多少錢。自己這一去,吃飯,加上車票,讓大海破費(fèi)了。
中午放學(xué)時,月月在宿舍前碰到了來看望她的爸爸。“爸爸!”看到爸爸還像往常一樣地精神,月月高興地跑上去。玉華看見女兒,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他愛這個女兒,從小就慣著她長大。現(xiàn)在看到他出落成大姑娘,也眼見著要變成一個大學(xué)生,他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他從一個大布包里拿出一些蒸饃和菜卷。“爸爸,這是誰做的?”“我做的。昨天稱了二斤韭菜。”“我姨媽呢?”“回她家去了。”“爸,你現(xiàn)在不出去了?”玉華沉重地?fù)u了搖頭,說:“要照顧你媽媽,你媽病了。”隨后他笑了,從身上取出八九十塊錢來給月月。月月從沒有拿過這么多錢。“你都拿著,要把生活搞好。”他看了看周圍吃飯的孩子們,“我回去了。”
月月不知道爸爸回家后就去了省城打工。她拿著這些錢想起了大海。她寄給大海五十塊錢,說錢雖然不多,但夠你生活所用。大海收到后非常驚喜,他本打算要苦挨過這段日子。月月對他的高興沒有反應(yīng),因?yàn)檎娴模呖家獊淼搅耍?
大海回來的時候馬上來看月月。天剛黑,月月在門前扇著扇子給母親熬藥,柴火她總燒不旺,藥鍋在一股黑煙上不見動靜。她急著扇扇子,可煙卻越來越小。振中從里面出來,他走到爐子前,看看上面的木柴,說:“都滅了,還扇呢。”他一手端起藥鍋一手把爐子里的柴火取出來,找一張紙片重新點(diǎn)上丟進(jìn)爐堂,看著火大起來,給里面加一點(diǎn)木柴。頃刻間,紅紅的火苗躥起幾寸高,一閃一閃地蹦出了爐堂。振中給上面又加上幾片木柴,看著火焰從下面燒上來,把藥鍋重新坐在爐子上,對月月說:“現(xiàn)在看著燒。”起身回屋去了。
振中剛走,大海就來了。他從高高的石臺下跳上來,看看爐子里的火,又看看藥鍋。此時鍋里已經(jīng)冒起了泡泡,掀得中藥直往上泛。“大海,你不進(jìn)去看看我媽?”“急什么,早著呢?”大海顯得很不耐煩。月月遲疑地看著他,媽媽病得這么重,他到了門口,居然都不進(jìn)去看一眼,心馬上涼了下來。“考試考得怎么樣?”這個問題大海問得很嚴(yán)肅。月月卡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她一直覺得自己好像這三年有很多沒有學(xué)好的東西,需要復(fù)讀一年,明年考個好學(xué)校。這時和大海一同來的女生柳妹走上來對大海說:“我們回去吧。”大海聽從了柳妹的話離去了。夜幕下消失了他們的身影,大海怎么是這個樣子呢?他是個很靈性的男孩子,卻總做些讓她無法理解的事情。鍋里的藥熬了半天也該好了,振中從里面出來,端走了它。幸虧剛才哥哥沒看見大海,否則他們又要吵架了!
高考,她不知道都考了些什么。總之,她覺得所考內(nèi)容對自己都很不利,她已經(jīng)做好了明年復(fù)讀的準(zhǔn)備。十幾天后,振中打算跟母親一起去縣上的鐵路醫(yī)院看病,他跟月月商量著怎么個去法。月月拿不定主意。媽媽還是老樣子,盡管她很努力,每天起個大早,在院子里來來回回地走,她走得很吃力,一邊走一邊用左手摟著右手,努力地向前邁出一步又一步,身體左右搖晃著,月月看著媽媽,痛苦地閉上眼睛。她不知道該怎么辦?媽媽病成這個樣子!她多希望媽媽會一天天好起來,就像人感冒了吃藥打針之后就會再好起來一樣。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媽媽不見好轉(zhuǎn)。這次,哥哥帶著她去瞧病,她想,去就去吧,她在家里看門。可是振中好像又不是這個意思。
振中帶著母親出門去了,臨走時對月月什么也沒有說。月月在毫無希望的等待里度過一天天難挨的日子。她有時盼望著媽媽突然又像以前了,有時又想著——不,她從來沒想到她會收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她不做這個好夢,凡事有努力才會有收獲。
母親沒有帶給她好轉(zhuǎn)的奇跡,幾天后,媽媽回來了,跟在哥哥的自行車旁,還是以前的樣子。只是她一進(jìn)門就很憤怒,指著月月生氣地說不上話來。“我們?nèi)タ茨愕某煽兞耍銢]考上。”振中很平靜地說。盡管這個消息她早預(yù)料到了,可是,當(dāng)她看到那張成績單時,還是感到萬分的痛心。像一把尖刀深深地刺透了她的心臟,那么深地扎進(jìn)去,觸及到她的靈魂。活在世上是一種痛苦,她這樣理解。人為什么要活在這個世上呢?到世間來是為了什么?“吳老師說是判錯了,你看你要不要去西安查一下分?jǐn)?shù)。可是差得太遠(yuǎn)了,去查也是白查。”她曾打算去查,一種巨大的憤怒激惱了她。可是等她收拾好要出門,她想起來,她要考慮的是復(fù)讀。同時她也知道了,他們?nèi)目瓢嘀豢忌狭粟w子峰一個人!
趙子峰在吳老師的眼里是沒有希望的一個,可就是他,為吳老師創(chuàng)下了校級先進(jìn)的榮譽(yù)。這個“獨(dú)苗”足以讓他驕傲地抬起頭,別人也會因此看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