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那些人丑惡的嘴臉再次浮現出來：“他是魔女之子，絕不能留下！”“殺了他，不然將來他一定會攪得整個江湖都不得安寧的！”“他的血液里流淌著邪教的血！”“他的魔鬼的孩子！”“他是孽種！”“”……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殺氣，他的雙手攥得緊緊的，發出咯呼的聲音。

忽然，一個聲音道：“大家聽我說，他還只是個孩子，不懂事。那些事都是他的父母做的，與他無關，我們放過他吧！”

“不行！他的父母害得我家破人亡，你看！我條斷的胳臂就是他的父母做的。殺了他，才能泄我心頭之恨！”一位血肉模糊的人舉著刀向他破來！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人拉向一邊，可是臉卻陣陣發涼，有種液體從他的臉上慢慢地向外淌著，他用手撫了一下，一陣血腥味傳入鼻孔中。他不知道這血是那刀上的，那人的，還是他自己的。他猶如嚇傻了一般，沒有哭泣一點，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那揮刀之人。

“住手！”一人將那孩子拉在身后，“柯大俠，你聽我說。上輩的恩怨不應牽連到下一代，既然他的父母已經死了，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就算了吧！”

“算？你問問在場的同意不同意！”那人指了指身后的人。

那人看了看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人站出來，都怒目盯著他，似乎他就是害得這些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之人，他就是害得他們肢體殘缺之人。他一抱拳道：“諸位，就當是給在下一個面子。我陳凝楠向各位保證他絕不會知道他的身世的，一生也不會教他武功，讓他做一輩子平凡人，如何？。”

陳凝楠旁邊的一位女子也站出來護著那孩子，她幫他止著血，然后道：“諸位，我們夫婦一定會帶他避世江湖，絕不會讓他在江湖上行走，也絕不會告訴他他的身世，不會讓他危害人間的。”

這是旁邊一位手持玉算盤的看去三十七八歲的人走出來，他怒容滿面地道：“你們拿什么保證得了？如果他知道了他的身世到時，整個江湖都會不得安寧，都會再次遭受血雨腥風的洗禮，就像他的父母一樣，你們能阻止得了？”

“秦兄，你怎么也如此說話？”陳凝楠有些不解地道，“秦兄，難道你也認為這孩子將來會危害江湖？”

“懷仁，這些事情我們都沒有辦法保證的。我知道你心地仁慈不忍心看著這么小的孩子受到身首異處的處罰，但，你也應該明白，他的父母都是江湖上就大的魔頭，做了那么多傷天害理的事情，如今雖說他們已經被殺，可是將來這孩子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后，難免不會報仇。到時整個江湖都會不得安寧的。”玉算盤秦璧狠狠地望著那受驚的孩子。

陳凝楠對著秦璧一抱拳道：“秦兄，我知道夫人是死在霍青月夫婦的手中，可是你一向都是明事理，懂大義之人，怎么今天也會被仇恨蒙敝了雙眼呢？霍青月和梁逸均已被誅，仇也應該算報了。怨怨相報何時了呢？”

秦璧聽他如此說，忽然激動起來，眼里閃著淚光，嘴唇不斷地抖動，眼神中充滿了殺意。

“陳前輩，晚輩有一事相求，如果能應允了此事，那么我們可以繞他一命。”人群一走出一個，衣著道服，手持寶劍，陳凝楠抬頭看去，是漁陽觀的岳琳。

“講！”陳凝楠知道他說的要求一定是十分苛刻。

岳琳道：“請廢卻他的筋骨，讓他一輩子做一個廢人，無法修煉武功，這樣，我保證可以繞恕他一命！”

眾人一聽，都喧嚷起來，其中漁陽觀鐘凡道：“師兄，不能這樣輕易放過他的！你難道忘了，三師兄，四師兄，六師弟，都是死在霍青月的手中，這仇如果不報，難消我心頭之恨！”

一手持鶴杖年過五十之人走出來，道：“岳兄，絕不能就此放過他。他父母的手上染滿了江湖英雄豪杰的鮮血，就這樣放過他，太便宜他了。”此人是鶴杖老叟李洪。

眾人也紛紛不同意。

岳琳讓眾人都安靜下來，道：“諸位，請聽我說！如果我們挑斷他的手筋腳筋，讓他一輩子做一個廢人，這樣即使他知道他父母是誰，也無法報仇。我們行俠江湖向來以仁義為先，這才為正派所為。不然，我們與魔道有何分別？”

“不行！不殺了他，難消心頭之恨！我一家三十余口，全數死在梁逸的手上，這仇，不共戴天！”人群中一人手持環刀，惡狠狠地道。

“對！殺了他，我一家十余口在天之靈也可得安慰了！”人群中又一人嚷道，此人左腳已斷，拐著一杖，怒容滿面。

陳凝楠聽著下面人都紛紛歷數梁逸和霍青月血淋淋的惡行，心中不禁升起一絲悲涼，他的眼中閃著淚光，仇恨如此之大，又豈是他一人之語就可化解得開的？被仇恨蒙敝的雙恨，看得到孩子眼中求生的目光嗎？看得到那對生命的渴望嗎？他定了定神，道：“好！諸位，既然執意如此，也是他命該如此！”

江嬋想來勸阻，陳凝楠攔著他道：“算了，我們能做的已經做了！這全是天意！”說完，將那孩子放到眾人面前。他看到那孩子瞟了他一眼，那眼神是那么地凄冷，充滿了怨恨。他附下身來道：“孩子，你命該如此，如果你不是霍青月的孩子該多好！”

眾人都紛紛想上來殺了那孩子，只見玉算盤秦璧走出來，道：“諸位請聽我說！我知道諸位都與他有血海深仇，但我們既然是名門正派，就應以俠義為先。這樣，我們為他留下一條全尸吧！”

岳琳道：“前輩想如何處置他？”

秦璧對眾人抱了一拳道：“由我代大家處置如何？”

眾人都相互望了一眼，議論了一會兒，最后道：“既然前輩如此說話，我們也同意！不過，我們要親眼看著他被殺死！”

秦璧回過頭來，望著那孩子，眼中溢出了淚水，他又看了陳凝楠和江嬋一眼，道：“懷仁，原諒大哥！”說著，使出了他的成名絕技“玉珠連環”，只見那玉算盤上數十枚算珠，如串雨一般，密密地向那孩子全身上下打去。那算珠將目標全身上下封得嚴嚴實實，根本不給他一點逃脫的機會，甚至連蒼蠅也無法從中逃出。當年秦璧以此絕技擊潰數十名江湖高手，由此稱名江湖。但后來，他與都晴成婚以后，便不再想過血雨腥風的日子，而此絕技也消跡于江湖。如今，秦璧使將出來，可見他對這孩子仇恨如此之深。

那孩子一聲慘叫，便倒在了血泊中，只見他七孔流血，渾身上下點滿了算珠。江嬋含著眼淚，撲過去抱住那孩子，可是他氣息已然全無。

眾人見那孩子已經斃命，都相視無語，所有的仇恨在這一刻忽然都凝住了，再也沒有了任何的聲跡。似乎所有生命的終結才會換得那么一絲的安寧。

陳凝楠向眾人肯求，既然孩子已死，那么所有的恩怨也應該都結束了，由他來代為安葬那孩子。眾人都沒有說話！最后，岳琳代眾人同意了。許多人都哭泣著，告慰那些已經消逝的亡魂。

江浩長舒一口氣，喃喃道：“世馨，我一定會為你報仇，一定會讓你在天之靈得到安息！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我會他們一個一個嘗到瀕死的恐懼，嘗嘗死亡的痛苦！”他的眼中淚水已然化作仇恨的目光。

他忽然想到了一位女孩，那位陪伴了他十幾年的女孩。如今的她又在哪里呢？又會過得如何？他道：“蝶兒，等我報了仇，我就陪你隱居山林，再也不去過問江湖事，陪你過山水田園般的生活。蝶兒，你能聽到我的心聲嗎？”他心里一陣陣發痛，刺骨的痛，滿含心酸的痛。

“蝶兒，你得病好了嗎？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我知道所有人都說我死了，可是你依然不信，依然在執著的找我！如今，我給不了你應得的幸福，給不了你想要的安寧。等過了明天，我就會去找你，到時，我們就可以長守在一塊，再也不分開了！”他聲音有些哽咽，“蝶兒，現在，你在哪里啊？我很想念你！那天，我看到你跟他一塊，看到他十分緊張你的生死，你的安危，我以為你變了心！可是，我知道你這么長遠的尋找，就是心存那么一點奢侈的希望！蓬萊仙神逍遙事，徒羨人間意繾綣。”

雖然已經進入春天很久了，但涼氣依舊很重，他覺得一陣陣冷氣從窗外擠進來，他定了定神，一點睡意也沒有，他想了一會兒，心想，明天肯定會有一場硬仗要打，如果不養足精神如何應付呢？可是無論他如何地想睡，就是無法進入夢鄉，雜亂的思緒紛繞著。窗外的明月孤獨地高懸了萬余余，亙古不變的精神的確可貴。“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嬋娟！”那份孤寂的心靈，誰又能體會得到呢？它永遠保持著傲立的情懷，立于世俗之外，不對污濁的江湖做一點評論，血雨腥風，恩怨情仇，都與它無關，月里的嫦娥只垂迷于自己清冷的月宮，一遍遍彈奏無人能懂得仙樂。那樂聲彌散著天際，在少余人心中徘徊，肉體的我們，又用什么來聆聽那曠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