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陳叔寶面對母親的指責，已經顯得極不耐煩了。今天這是什么鬼日子，先是沈婺華這個女人掃了他的酒興，氣得他火冒三丈。這會親娘又跑來指責他，真是莫名其妙！

讓陳妍嫁給楊俊怎么了？那楊俊是什么人，是秦王！要不是陳妍長得漂亮，人家還看瞧不上眼。何況，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這當爹的同意了，還有別人什么事。至于那壇酒，屁話！誰家嫁女兒不收點聘禮？

他白眼一翻，瞪著柳敬言，手指著陳妍，不耐地說道：“你老人糊涂了吧！她是我女兒，把她嫁給誰，我說了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就算是父母之命，那也得為女兒選一門合適的親事啊！”柳敬言已經氣得渾身顫抖，手中拐杖在地上重重的敲著。

陳叔寶飛快地接過話茬，“秦王就很合適，年輕俊美，還有權有勢。”

“可妍兒她自己不愿意！”

“父母之命，豈能由她！”陳叔寶冷笑，“母親，當年你和父皇給我指婚的時候，不也是這么說的嗎？”

他突然話鋒一轉，轉而指著沈婺華大吼道：“要不是你們的‘父母之命’，我能娶這個女人嗎？你們害了我一輩子，卻從來不認為是你們的錯。而今天，我也不過履行我那份‘父母之命’的權力罷了，你有什么資格指責我！”

“你……”柳敬言被他氣得險些上不來氣，撫著胸口拼命的喘息，雙目緊閉，一臉的痛苦。嚇得身旁的陳妍不住哭泣，素白的小手在她背上輕輕拍著，低呤淺泣，不斷叫著“祖母。”

縱使與柳敬言不和，但陳叔寶的做法也著實讓沈婺華看不下去。知道這母子倆誰也不會聽她的勸告，沈婺華只能對陳妍說道：“先扶你祖母去休息吧，別讓老人家再生氣了。”

陳妍乖巧的點頭，正要勸柳敬言回房休息，只聽得前堂一陳喧鬧。沈婺華心中猛然一驚，正想著要出去看個究竟，就聽到男子狂妄邪肆的聲音：“小美人，本王來接你了！”

陳妍頓時嚇得面如土色，一雙手緊緊攥住柳敬言的手，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渾身顫抖如狂風中的柔柳。

“別怕。”柳敬言干枯的眼中，溢出點點淚花，“別怕，孩子。有祖母在，誰也不敢傷害你。”

沈婺華這時候急步朝前堂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阻止秦王，但至少，她不能無動于衷。上天有好生之德，她的心，不允許她無動于衷。

然而，當她才走到院門口，一群幾十個人已經穿過前堂，來到院中。為首一人，頭戴金冠，身著紅衣。雖然形容俊美，卻是舉止輕佻，目光邪肆。

他一看到沈婺華，居然就停在原地不動，輕佻浮蕩的目光肆無忌憚的上下打量著她，一只手若有所思地摩挲著自己的下巴，良久之后，才轉到沈婺華身邊，圍著她轉了幾圈，輕佻笑道：“身段窈窕，臨風玉樹，肌膚凝華，香蓮帶露，唇紅齒白，紅梅綻雪，裙裳素凈，秋蘭披霜，氣度高華，松生空谷。不錯，真不錯，看來今天真是個好日子，本王這一進門，就看到這么標致的美人，真是讓本王驚為天人啊！”

沈婺華平靜無波看著楊俊，臉上沒有半點異樣情緒，只是端端正正地向楊俊行禮，“臣妾陳叔寶之妻沈氏見過秦王殿下。”

“你就是沈婺華？”楊俊原本輕佻的目光，頓時轉為驚異，似不敢置信一般。

“難怪！”他訕訕的說道，隨即越過沈婺華朝前走去，邊走邊問道：“本王的小美人陳妍呢？”

他身后的隨從也一窩蜂似的跟著他走。

“王爺請留步。”沈婺華出聲制止他，“陳妍就在府中，只是王爺接她做甚？”

“廢話！”楊俊止步，扭頭看著沈婺華，“當然是接她入秦王府為妃了。”

“既然如此，那么臣妾就要問問王爺了。王爺您今日前來，是要接陳妍入秦王府。但卻一無媒人，二無聘禮，三無鼓樂，四無花轎，臣妾不禁要問王爺，您這是接親，還是搶親？”

楊俊一愣，似是沒想到沈婺華如此善辯。說是接親，他的確什么準備也沒做，倒不是不愿，而是不敢。因為這事要是讓他的王妃崔素英知道，不出一個時辰，保準加鹽加醋報告給他的母后，到時能有他好果子吃？

可他畢竟是堂堂王爺，總不能承認自己是搶親吧，這傳出去多丟人啊！

沈婺華見楊俊一時啞口無言，索性把話說完，“您貴為王爺，搶親這等事情自然有失－身份，要是讓朝中大臣借此參你一本，說你是強搶民女，皇帝怪罪下來，王爺豈不吃虧。還是回去好好準備一下，順便討皇后娘娘一個旨意，再來娶我家陳妍吧。”

沈婺華說完，步履沉穩地越過啞口無言的楊俊，穩然而去，背影孤傲。

“王爺，怎么辦？”隨從中有一人這時候站出來，問楊俊道。

“回府。”楊俊思忖半晌，惱怒地說道。

“這……”那隨從眼珠一轉，“王爺，就這么回去，多沒面子。不如，咱們去找陳叔寶，向他討回那壇珍藏數百年的柳林酒。”

“放屁！”楊俊氣惱地罵道：“送都送了，再要回來，顯得本王多小氣。再說了，這酒到了陳叔寶手里，只怕早就見了底！”

“見底才好。”那隨從一雙小眼賊兮兮地轉著，在楊俊耳邊小聲嘀咕了一番，頓時讓楊俊化怒為喜。

“好，就這么辦。”說完，哈哈大笑著，帶人離去。

沈婺華回到后院中，陳叔寶早已不見了蹤跡，只有柳敬言和陳妍在院中亭下坐著。見她一人回來，柳敬言似乎是松了口氣，沉緩地問道：“人都走了？”

“是。”沈婺華低頭應道，卻只立在亭外，不曾前進一步。

“你倒有辦法。”柳敬言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開口，“進來坐吧，站著像什么。”

“是。”沈婺華低頭走入亭中，在柳敬言對面坐下，靜靜地候著她的指示。

柳敬言掀眸，冷冷地打量著她，良久，竟長嘆一聲，對沈婺華說道：“你也看到了，元秀（陳叔寶字）根本就不管這些女兒的死活。老身年紀大了，也護不了她們。今天你正好在這，索性就把妍兒和婤兒帶到你那邊去。老身估摸著，那秦王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可咱們妍兒就是要嫁他，那也得風光大嫁，名媒正娶才行。至于婤兒，你帶回去好好撫養，老身只叮囑你一句：陳婤長大，不嫁楊氏一族。否則，你沈婺華此生，斷子絕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