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鬧鈴響過之后，我在床上賴了十幾分鐘。然后簡單洗漱，鏡子里后腦上有一縷頭發(fā)翹了起來，我用手按了按，還是那樣，又用濕毛巾擦了擦，似乎好了一點。顧不了那么多了，必須要走了。

在跑向地鐵的路上，我的速度很快。地鐵上仍舊有事可做，MP4徹底壞掉了，我在手機上看小說BreakingDawn。有些單詞雖然認不得，但我喜歡這種讀英文的感覺，帶著探究和好奇，又能感受由語言圍成的特殊語境。

我沖向一個正在上人的電梯，我是最后一個，里面已經(jīng)有很多人，但我進去的時候，超載鈴聲并沒有響。我有些慶幸，看來最近缺少運動的生活并沒有讓我的體重增加多少。就在電梯門快要關(guān)上的時候，一只手掰住了電梯半扇門，進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沒超重！真好，在這個比較嚴重的嚴打時期，我此刻就想上班不要遲到了，看來女孩體重輕一點更可愛。可接著又進來一個女的，又是她。她朝我看了一眼，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嘴巴做了一個要笑的運動，嘴唇向左右兩邊拉伸，但沒笑出聲來。不過，這次電梯鈴想了起來，超載了。我站著不動，等著她走出去，可她并沒動。電梯門保持開著的狀態(tài)也就三秒鐘，我已經(jīng)感受到了里面乘客的不滿，雖然沒有言語，但是可以從呼吸、哼聲、身體微動衣服間的摩擦聲得知。就在這時，她竟然和我講話了！

“嗨，徐哥，我們倆早上有點急事，你能不能坐下班電梯啊？”

她用一只手挽著那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好像在表示他們確實是一起的。我很吃驚，相當吃驚！就聽她接著襯著甜甜的微笑說：“好不好啊？謝謝啦！”

我看了她一眼，微一點頭，算是答應(yīng)，然后走下電梯，在外面看著電梯門關(guān)上，從正在關(guān)上的縫隙間看去，她一臉笑意。

我吃驚的是：她怎么知道我姓徐？！

今天終于又遲到了。電梯是一種你急需它時它卻永遠不能滿足你需要的事物。我足足等了十五分鐘。前臺的依依看到我后，哈哈笑了一聲，又掩住了嘴。她指著的我頭笑著說：“真哥，你今天的發(fā)型挺特別啊。”我用手又按了按頭發(fā)，忽然知道電梯里為什么她又笑又不笑的表情了。

依依接著說：“今天又遲到了哦。”

我立起手掌做推的動作：“今天是意外。”

“不錯嘛，不說是睡覺過頭，有進步，終于知道為遲到編造理由了。”依依笑著說。

“今天真的是意外。”我又堅持了一句。

依依向張姐辦公室的方向指了指，我微笑報以感謝，走向辦公桌。

依依是典型的南方女孩，膚色很白，說話溫柔，尤其歌唱得特別好。我最愿意和這樣的溫柔的女孩在一起，感覺特別舒服。

中午快下班的時候，張姐把我叫到了她的辦公室。

“小伙子，剛表現(xiàn)好了兩天，又犯病了？你何時才能讓我省心啊？”說后半句的時候，她像在唱戲文。

“Madam，今天真的是個意外，電梯里有個女的不讓我坐，不是，把我趕了出去，那個，她……所以我遲到了。”

“行了，別給我找借口！我本來已經(jīng)開始看好你了，你要是繼續(xù)讓我失望，你就繼續(xù)這樣吧！你去吧！”張姐口氣很嚴厲。

我有些緊張，都忘了該說什么，轉(zhuǎn)身要出去。這時張姐又說話了：“哦，對了，上次的作業(yè)做得很好，人家很滿意。”

我忽然很高興，也許是因為聽到了稱贊。“Madam，我不會讓你繼續(xù)失望，我出去了。”我提高了聲音說。抬頭看了張姐一眼，她并沒有再看我一眼，還是一臉的不高興。

也許是因為張姐的態(tài)度，我今天一天過得都很郁悶，連工作起來興致也不高。雖然我經(jīng)常和朋友聊天時刻意標榜我的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特別是不會在乎別人的什么看法，但從此刻看來，我是有點在吹牛，似乎我也很在乎別人的看法和評價。請不要對我有什么指責，說我是弱者思維，但請問如果我不好好工作，得不到那些人的認可，我怎么在這個如此這般的社會上存在下去？而我是一個更喜歡投入工作的人，所以張組說我的作業(yè)好時，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那是對我工作投入的較好的肯定，至于那些小節(jié)，說實話我有點不在乎。

工作的時候，大鵬笑著走到我身邊，說我應(yīng)該去整整頭發(fā)了，我僅以一笑回報。整什么頭發(fā)啊，沒心情。

狀態(tài)一直延續(xù)，直到下班走出電梯走到大樓門口。我站在門口的一邊有半分鐘，不是發(fā)呆，只是呼吸外面的空氣。后面有腳步聲走出這座大樓，然后向左右兩邊走去，然后消失在人海中。對這一切我早以習以為常，我當然沒有回頭看這些人，如果那樣的話，有可能我神經(jīng)不正常或在等什么人。

我的左邊傳來了一兩聲笑聲，還有輕語聲，那是兩個女生，我轉(zhuǎn)過頭去看。

是早上讓我出電梯的那個高挑的女孩和她！

那個高挑的女孩看到我轉(zhuǎn)過頭，竟然搖手和我打了個招呼，我遲疑一下，搖手回應(yīng)。然后那女孩和她說再見走了。

我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向右邊走上回家的路。

我心里知道她就在我后面，但是不知為什么，我就是不回頭看一下，甚至心里和自己較勁：不回頭，不回頭！雖然有很強的好奇心。地鐵上我一直低頭看著手機，到那個轉(zhuǎn)角的時候我終于還是忍不住了，我轉(zhuǎn)頭，她并不在我身后。此后一直到小區(qū)門口，她一直不在我的身后。噢——頓時覺得自己很可笑！人家為什么要跟在你的身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事情，說不定人家去見同學，去做美容，去吃飯，去書店，去……約會……想到這個詞的時候把自己嚇了一跳，這和我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時間有時候很長，漫長，當你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時候。時間有時候很短，感覺不夠用，當你用一種用之不竭的事情填充的時候。我覺得時間很短。回到家后，簡單吃了口面包，喝了罐飲料，把所有大燈關(guān)掉，調(diào)暗了桌上的臺燈，我開始繼續(xù)白天的工作。所有的公司都應(yīng)該慶幸有我這種自愿回家后加班的員工，有時候我自己也分不清這到底是不是自愿，或許這是一種慣性。也不知什么時候，工作上的事告一段落。我打開視頻網(wǎng)繼續(xù)看LOST，這個劇吸引我的是對可怕未知的好奇和那種不確定。

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在一集完另一集開始的間隙，忽然餓了起來。看時機，時間10：23。打開冰箱，里面有半個面包，幾瓶水。我決定下去買點吃的東西。出門的時候因為太暗踩到了一個空礦泉水瓶，差點摔倒。我踢了那瓶一下，聽著乒乒乓乓滾去。

小區(qū)門外臨街有一個24小時便利店。我常常感謝這種店的創(chuàng)始人，雖然不知道他是誰。在我的糧食儲存寥寥無幾的時候，而這樣的時候往往是夜里，這種店讓我不至于饑渴交迫。

推開便利店的門，看見一個女的正在結(jié)賬的柜臺和店主張大伯講話。我不知要怎么形容我此刻的視覺感受：長長的白色的毛線衣一直到她的小腿關(guān)節(jié)的上面，那衣服微微有些肥，她的身體微側(cè)，身形略略凸顯，她的頭發(fā)披散在背部中間、相對于肩膀略下的大部分位置，與白色的衣服相襯，她的頭發(fā)黑得特別新鮮，像是森林里剛長出來的滿是綠葉的枝椏……腦袋中我知道這樣的形容有點亂，我呆了有十秒鐘。我讓自己醒了一下，我知道她是誰。細聽他們說什么，大體是一樣?xùn)|西過期了，但這個店還在賣。

我走到柜臺前面，她的旁邊，看了她一眼，說：“長得漂亮就可以欺負人嗎？”然后轉(zhuǎn)頭對張大伯說：“張伯，別理她，這女孩兒心眼特壞。”我把“特”字拉得挺長。

張大伯笑了笑。她開始似乎也想笑，但忽然停住，我看到她眼里的笑意一閃而過。她狠狠瞅了我一眼。

“您趕緊把這個東西都撤下來吧，要是吃壞了人就不好了。”她對張大伯說。

“姑娘，你說得對，都怪我打理得不仔細，過期了也不知道，我這就退錢給你。”張大伯是河北人，特別淳厚。他轉(zhuǎn)身去拿錢。

我看到柜臺上是一大灘小包裝的糯米糕，旁邊有個塑料袋，里面還有多半包，真不明白為什么一次要買這么多。我伸手拿了一個，拆開包裝把里面的糯米糕放在嘴里，嚼了幾嚼，對張大伯說：“味道不錯，很新鮮，吃不死人，張伯，你轉(zhuǎn)給我吧。”張大伯推辭說還是別吃了。我又特仔細地看了看包裝上的小字：“才過期這么幾天，沒事兒的，您看我經(jīng)常吃過期食品，現(xiàn)在不也好好的嘛。”張大伯還是不同意，我又纏了兩句：“你看這么好的東西扔掉多可惜，農(nóng)民伯伯多不容易，這樣浪費太過分了，您說呢？”張大伯又笑了笑，同意了。

我看到這次她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掏錢的時候，看到她的眼里忽然有些高興的神色，但也是一閃而過。張大伯把我的錢交到了她的手上。然后她走到左面的貨架去，好像還要買東西。奇怪！她怎么還不走，照我的想象，她應(yīng)給是怒而奪門而去。我拿了塑料袋向左邊那個門走去。張大叔的店有兩個門，處在立方體相鄰的兩個面上，中間有個角。我從一個面上的門進來，要從另一個面上的門出去。忽然腳下不知被什么東西一絆，我俯面向地上撲去，右半邊臉著地，塑料袋脫手向地上滑行了一米多遠。右邊顴骨很痛，我一時竟動也不能動。

就聽一個充滿了歉意的聲音說：“啊！真對不起！真對不起！我不小心把線踩住了，你沒事吧？”我用兩個手臂支起身體，又緩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腳邊，那兒不知怎么有一條插座的白色的線。她把塑料袋重新整理提過來，蹲下身體，用關(guān)切的眼神看著我說：“你沒事吧？”真是氣死我了！我在這個店都買東西八百多回了，怎么一見到你就摔倒！我站起來，從她手上接過袋子，又看了她一眼。嘴巴在碰過臉后似乎說話有些不方便，我摸了摸臉，終于說：“沒事……你走吧……”她轉(zhuǎn)身開門走出了便利店。她開門時，我看到她的后背似乎一動一動的，我恨恨地想，樂的吧？

這個晚上，我吃了半塑料袋的糯米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