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扣著屠蘇的脈搏。探探他的脈象。

突然，老頭子一臉好奇地看著屠蘇。冬兒問道：“怎么了？他脈象很亂？”

老頭子搖了搖頭，說道：“剛剛動用了真氣，消耗過度，脈象很是虛弱。不過。”

“不過什么？唉喲老爺子，你倒是說呀。”

老爺子說道：“你自己摸一摸便知。”

冬兒：“我又不懂脈象，怎么會知道。老爺子你真是”她話沒說完，便覺不對勁，屠蘇的脈象她是不懂，但是她摸到屠蘇的皮膚，冷若寒冰。這，是怎么回事？她又摸了摸額頭，臉蛋，似乎都是冷冰冰的。冬兒嚇了一跳：“怎么回事？”

老爺子也是搖了搖頭，說道：“老頭子我行走江湖幾十年，這等怪異的事情，也是頭一遭看見。且不說他那一身暴戾的狂性，倒也不像是修煉武功走火入魔，他的身子，沒有一絲紊亂。他的狂性大發，倒像是某種野獸的本能。”

這話一說，頓時又令冬兒和小丫大吃一驚：“野獸？”

冬兒思索了半晌，“有什么野獸，天性發狂，還身子冰涼？野獸，野獸。”可她怎么也想不起來，要說發狂，有千種萬種野獸，可要說身子冰涼，又沒有一種。冬兒急了，問：“爺爺，怎么辦？怎么辦吶？”

老頭子喝了口酒，說道：“現在，天下只有兩個人興許能治他這個怪病。”

冬兒和小丫同時問：“誰？”

老頭子說道：“第一個，便是流螢草堂的主人，神醫沐姑娘。”

冬兒：“那不就是你的徒兒嗎？這個好辦。”

老頭子又說道：“只是，她興許治得好，也興許治不好這個怪病。”

冬兒：“那，第二個人呢？”

老頭子：“第二個人，應該能有十成把握能救他，只是，這個人不好找。”

冬兒：“就算踏遍天涯海角，我也要去把他找出來。”

老頭子搖了搖頭，說道：“這個人，就在你們最熟悉的地方。”

冬兒一愣。“朝陽谷？”

老頭子點了點頭，“不錯。”

冬兒：“那豈不是更好辦？”

老頭子：“聽老頭子說完，這個人雖然在朝陽谷，但是卻不好找。你們可知道北嶺山？”

冬兒：“那不是我們刺客考試的練場么？”

老頭子：“不錯。他就在那北嶺山的最頂層。人稱，守墓人。你們若是能進入到那里，自然能見到他。只不過。”

冬兒：“只不過，只有金衣刺客，才能進得去，活著回來。”

老頭子：“不錯。所以，你們最好祈求，沐姑娘，能治得好他。”

冬兒看著屠蘇那一臉清秀的臉蛋，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嘴角的血絲，鬢角的汗漬。瞧著，都令她心碎。她將屠蘇摟在懷里，淚水，滴滴答答。

老爺子忽而轉身說道：“此地不宜久留。快些啟程吧你們。”

冬兒瞧他轉身欲走，帶著哭嗓子好奇道：“老爺子，你去哪？”

老頭子喝了一壺酒，正是夕陽西下，斜陽將他的背影拉得好長，好長。那一頭白發，還有一臉的皺紋，格外滄桑，他說道：“老頭子我，還有一些事要做。”

冬兒：“什么事情，比救自己的孫兒還重要？”

老頭子：“這件事，關乎六十萬條生命。”

冬兒：“那，那，他醒過來了，要是問起你，我該怎么跟他說？”

老頭子：“你就告訴他，哪天，他能把那兩口缸給我挑滿水了，就來這個天下的最頂端找我。若是辦不到，索性就不見了。”

冬兒好奇道：“什么缸啊？最頂端是哪啊？”可再抬頭，老頭子已經邁著步子離去，那一步邁出，人就已經到了數十丈之外。

漢中郡。丹陽城。

落日時分。

丹陽城外，一條寬敞的大道兩旁，是一片密林。落葉紛紛，煞是好看。

只見那大路上，突然一群人匆匆忙忙而來。二十名帶刀護衛，護送著一頂八抬轎子迅速離去。那二十名帶刀侍衛均背對轎子，眼觀四面，耳聽八方。

忽而那天空之中，一聲蒼鷹啼叫。只見一只碩大的白色大鷹飛過，在上空盤旋。不對，那大鷹的后背上，還站著一個人。那女子一身黑色夜行衣，背著古老的寶劍，黑色面紗遮住了臉，只露出一雙清秀的眼眸。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豆蔻，還有她那白隼。

誰也沒有在意那天空中的蒼鷹。可忽然，那白隼低飛，碩大的羽翼遮天蔽日。那些侍衛頓覺不好，慌忙抬頭一看，只見一個身影從那大鷹的后背上飛了下來，右手拔劍，凌空一劍劃過。

只是這么一瞬間的功夫，那六七名侍衛，便倒地不起。眾人大驚失色，“有刺客。”

眾人急忙拔劍而來。那八名轎夫嚇得屁股尿流，什么也不管，急急忙忙抬著轎子快速跑。豆蔻左右瞧了瞧，那些侍衛將她圍了個水泄不通。她手中莫邪神劍突然光芒陣陣，仿佛要一展雌風。

“殺。”眾人一哄而上。刀光劍影，防不勝防。風吹過，一只尚且嫩綠的葉子，也被吹落。

豆蔻手握莫邪神劍，身子突然就如同一陣清風一樣，她手中之劍每次揮過，必有一人封喉致死。只眨眼間，她已從眾人之中掠過。手中莫邪回鞘，那剛才吹落的一片落葉，才緩緩落在了地上。豆蔻瞧了瞧遠去的轎子，嘴角，卻是一笑。

她腳尖輕點，飛身追了去。身后的十多名侍衛，這才突然一齊倒下，所有人，都是喉間出血。

轎夫們不知疲憊，一路拼命跑。這個年頭，掙點錢太不容易了，好容易抬回轎子，走上百里路，也就那么幾個子。還要碰到這等兇神惡煞，這年頭，還讓人怎么活呀。

眾人心里正一路焦急似火，只盼著能將他甩在身后。突然，一道勁風吹過，一個黑影落在了眼前。腳尖輕輕落地，猶如一片落葉一般。

八位轎夫嚇的啊啊大叫，仍了轎子跪在地上，口中不住地喊：“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忽而，那轎子里的人，啐了一口，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東西，也敢攔爺爺的轎子。”只見那轎子突然一聲爆破，華麗的轎子頓時化作木屑四散。一個彪形大漢躍然眼前，那大漢一頭虬髯，一雙鳳眼，虎背熊腰，面若黑熊。看了看面前的豆蔻，啐了一口，說道：“他奶奶的，這些年你們刺客跟魂似的，陰魂不散，哪兒都能看到你們。真他奶奶的晦氣。”

豆蔻側身問道：“可是藍田城上任縣令，胡大胡子？”

那胡大胡子哈哈一笑，說道：“既然知道老子的名號，還不滾開。你區區一個銅牌刺客，莫不是存心找死么？”

豆蔻突然拔出背后莫邪，腳尖輕點，身子飛去。這一招好快，快得令人無法眨眼睛，那胡大胡子只是本能地將大刀橫過來擋。豆蔻飛身掠過，咻地一聲，莫邪回鞘。她回頭去看，那胡大胡子，愣愣不動，先是手中的大刀齊一斷開，接著，一顆人頭，就咕嚕滾了下來。豆蔻又是踏著空中的葉子飛身而起，她雙臂展開，凌空一個筋斗，那白隼正好飛來，墊在她腳下，一聲破空啼叫，拍著碩大的翅膀，朝著九霄云外飛去。

那八位轎夫先是嚇得失魂落魄，但見那黑衣人走了，相互看了看，八人幾乎同時朝著那尸體撲過去，也不管地上那顆還沒閉眼的人頭，扯開他的衣裳，但凡身上值錢的東西都給扒了個一干二凈。

狹長的林蔭道，落葉繽紛。

一輛馬車疾馳而過。馬車旁邊，還跟著一匹黑色駿馬。

“冬兒……”屠蘇突然醒來，一聲大叫。冬兒喜出望外，急急忙忙上前湊在他眼前，“我在，我在這。”

屠蘇那疲憊的雙眼，一張一合，極是吃力。他看到冬兒在自己的面前，也不知道自己是做夢還是怎么，口中呢喃著冬兒的名字，人又無力地躺了下去。冬兒焦急地說：“你怎么樣？怎么樣？”

屠蘇忽而雙唇顫抖著嘴唇說：“冷，好冷。好冷。”

冬兒一摸他的額頭，又摸了摸手背，天吶，竟然這般冰涼。冬兒瞧出來了，每次屠蘇狂性大發之后，這病癥都會越來越嚴重。到底是什么怪毛病啊？

流螢草堂。

三月末，正值蘆葦青翠之時，好一片春光無限。

流螢草堂本沉寂在一片安詳之內。沐姑娘正搗著草藥，徒兒紫蘇在太陽底下曬著一些東西。忽而，只聽見一個身影踏著湖面而來。紫蘇扭頭一瞧，竟是那個與屠蘇要好的丫頭，冬兒。她好奇地問：“你來做什么？”

冬兒連忙說道：“我來找沐師叔救人。”

沐姑娘似乎早已聽見了來人，在房內問道：“何人？”

冬兒急切道：“是屠蘇，屠蘇。”

沐姑娘一愣，屠蘇？就是那個當年她從咸陽城帶回來后來又被神差帶走的那個小子？她說道：“帶過來吧。”

冬兒說道：“師叔，這草堂四面都是湖水，冬兒輕功薄淺，帶不過來。”

沐姑娘挽簾出門，腳尖輕點，飛身而去。

小丫正坐在馬車上，無聊地看著屠蘇。突然，一個白衣女子輕功飛了過來。她挽簾進去，探了探屠蘇的手腕，凝眉思索了片刻，然后抱起屠蘇蜻蜓點水而去。

小丫大叫：“哎，你是誰？”她不放心，轉身對逐風說：“你就在這里乖乖的。”然后飛身蜻蜓點水，也追了過來。

沐姑娘將屠蘇帶回了草堂，擱在榻上，解了上身的衣裳。

那小丫剛飛身過來，卻被冬兒攔住了，“不得放肆。”

紫蘇立在師父身邊，看著師父一臉疑惑地把這屠蘇的脈搏。好奇道：“怎么了師父？他得了什么怪病？”

沐姑娘搖了搖頭，說道：“并無外傷。像是虛脫導致昏迷不醒。不過，這一身冰涼刺骨，又是何緣故？”她轉身問冬兒：“一年前來的時候，還是好端端的，怎么染上了這個怪病？”

冬兒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出去做任務，遇到了幾次危險，然后幾次為難關頭，屠蘇就狂性大發，漸漸地，就出現了這個癥狀。”

沐姑娘起身踱步，雙手緊攥，口中喃喃自語：“狂性大發，狂性大發，渾身冰涼……”她走到墻邊，曾經咸陽城尸骨巷里鬧瘟疫，數萬人死亡，可惟獨這個小孩子在里面來去自如，突然腦海里一道晴空霹靂，“狂性大發，渾身冰涼，還有百毒不侵，難道是？”

她轉身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屠蘇，一臉的駭然和驚恐。她緩緩走過來。眾人都看著她那個奇怪的表情，仿佛是在靠近一只兇猛的野獸一般小心翼翼。

冬兒：“師叔，他到底什么怪病？”

沐姑娘搖了搖頭，說道：“這個病，我治不好。”

紫蘇：“到底是什么怪病？連師父都治不好？”

沐姑娘：“不過，我倒是可以暫時治好他的這一次的病癥。你們記著，別再讓他發病了。”

小丫問：“怎么才算是發病？”

沐姑娘說道：“這個病是一種潛在的本能。一旦失去理智，狂性大發，就會激發這種本能，身子就會變成現在這樣渾身冰涼。倘若長此下去，他會變得毫無食欲，就算進食，也毫無意義。身子就會一天一天瘦弱下去，直到皮包骨頭，不治而亡。”

冬兒好奇道：“可是，師叔，倘若他又發病了怎么辦？這個病到底該怎么根除？”

沐姑娘：“只怕是，屠蘇從很小的時候就染上了這個病根，隨著年歲的增長，毒性，已經慢慢滲透到了他的骨髓里，無法根除了。”

冬兒一愣，整個人都傻了一樣，愣愣地看著屠蘇，突然間，人就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一樣，軟了下去。沐姑娘連忙將她扶住，二指點了她的穴道，讓她情緒稍稍緩和下。

紫蘇：“師父，難道，他真的就沒有救了么？”

沐姑娘搖了搖頭，說道：“倒也不是。”

冬兒一下子就哭了，雙膝跪在了沐姑娘面前：“求師叔一定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只要能救他，你讓冬兒做什么都行。”

沐姑娘將她扶起，語重心長說道：“醫者父母心。但凡力所能及，沒有見死不救之理。只是，我實在是無能為力。但是，天下間，還有一個人，能救他。那個人雖然不會治病，但是他有一個法子，若能讓屠蘇學會，自然，就能自己控制住這個病情。”

冬兒喜出望外，連忙問道：“那個人，可是朝陽谷北嶺山第五層的守墓人？”

沐姑娘詫異地問：“你們怎會知道？”

冬兒說道：“先前碰到了爺爺，他告訴我們的，也是他，叫我們來找您的。”

沐姑娘點了點頭，說：“是了。不知師父現在可好？”

冬兒：“老爺爺身子可好了。師叔，那個洞，有沒有別的方法能進去？”

沐姑娘搖了搖頭：“沒有。北嶺山的練場，乃禁地。一般人不可入內。況且，那第五層，至今為止，也只有三個人進去并活著回來。”

眾人都吃了一驚，問：“誰？”

沐姑娘說道：“這第一個，自然就是師父他老人家。這剩下兩個人，是師父最得意的兩名弟子，真正獲得師父衣缽的弟子，一個叫神差，另一個，叫歌月。”

冬兒到是好奇，說道：“這個神差大人倒是聽過一回，可這個歌月倒是未曾聽說過。為什么他們這樣厲害的人，都未曾聽說過呢？爺爺最厲害的弟子，不應該是荊軻么？”

沐姑娘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件事，一直是朝陽谷的噩耗。朝陽谷數百年無人能通過第五層，可是同一時間，竟然有兩人一同通過。引來無數人驚詫的眼光。就在萬人敬仰膜拜他們的時候，突然，就發生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自那件事后，他二人，也就無影無蹤了。谷主又下令，焚燒他二人的所有記載，谷內之人，不得私下談論。”

冬兒和紫蘇，還有小丫，無比好奇。冬兒問：“到底是什么事情？”

紫蘇：“是呀師父，您也是因為那件事被逐出朝陽谷的么？”

沐姑娘搖了搖頭，說道：“陳年舊事，不提也罷。你們若是想救屠蘇，就只能靠他自己，有一天，他若真能通過第五層，自然也就能治好他的病，說不定，他還能知道十多年前的那個秘密。”

小丫此時是百爪撓心，這個人好喜歡賣關子，最討厭這種欲言又止的人了，討厭，到底是什么事情呀。

冬兒也是好奇，為什么谷內的每個前輩們，對十多年前的那件事情都是欲言又止？朝陽谷內，一直都是九鼎學堂聲名顯赫，歷來但凡所有出名的刺客，都是出自九鼎學堂。可為什么，自十多年開始，就突然沒落了？變得門可羅雀，人人唾棄？莫非，也跟十多年前的那件事有關？

冬兒看著床上的屠蘇，現在不是好奇心泛濫的時候，屠蘇生命危在旦夕，她哪里有這些事情去分心？

沐姑娘令紫蘇用大缸燒了一缸的水，沐姑娘又親自調了幾十種至剛至陽的藥材放入沸水中。

小丫好奇，低頭湊近冬兒耳邊問：“她們是要把屠蘇哥哥給煮了么？”

冬兒呵斥她：“閉嘴。”

沐姑娘調好所有藥材之后，紫蘇搬來大缸的蓋子，沐姑娘手中二十多根粗針猛然射去，將那蓋子上面扎出了二十多個小細孔。但看那些細孔的分布，仿佛人體筋絡一般，將蓋子蓋在缸上面，那些草藥煮出來的蒸汽，透過細孔冒了出來。

沐姑娘將屠蘇放在那蓋子上躺好，那些細孔，正好對著他的各處穴位。

然后，眾人便在一旁守著光著上身的屠蘇。

幾個時辰過去了，冬兒一直在大火旁邊添木柴。突然，她看見，屠蘇的身子開始有些變化，整個人的膚色，變得血紅血紅……

冬兒嚇了一跳，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