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碗稀飯捧在手
- 圖
- 閆儒
- 2820字
- 2014-04-03 13:30:56
老奶奶要出門去看望她的孫子,被老頭攔住說:“門外黑得很。要看,你清早起來去看,現在就不要去了。這事兒說來也怨我,我給她們逮住幾只斑鳩,孩子們都搶,嗯!沒想到惹出這么大麻煩。”
“你說你這死老頭子,啊,沒事你捉什么鳥呀,現在你可好,惹得居家不和。”她抱怨著,返回上了炕。
招財回到家已是半夜時分。他擱下胳肢窩的圖紙,低聲問老婆:“孩子們都睡了?”這時候,睡眠正香的大曼嘆了口氣,眨巴著嘴唇。“睡了。你怎么這才回來?說話天就亮了。”說罷,又關心地問:“還去嗎?”妞芳心疼自己的男人太累。
“還去。”窯洞里,黑得很。招財邊說邊摸著黑躺下。妞芳嘆息著低聲問:“你們的事情定下來沒有?可有些天了。”她話音未落,他已經打起呼嚕。
“嗯,已經睡著了。”妞芳滿肚子的委屈想向他訴說。沒想道:“他進家不問長短,倒頭就睡著了。家里倒成了騾馬客棧,一點不操心,不管事。這時光過得真是糟踐人。”她擦著眼淚,翻來覆去睡不著,聆聽著男人的鼾聲和不清楚的夢話。思忖著:“這煤窯能不能開成還是兩說?都說和牟書生各伙計,很難。他尖酸刻薄,陰險狡詐,誰都曉得。可他要瞪著眼,陰笑著叫誰,那震懾的目光再盯著,誰也不敢不去。你瞧瞧,他哄得我家招財像牲口一樣死受,累成這樣。還說他有文化,懂設計,能干個輕快活兒,山地彎村沒人能比得過他。一口氣把他捧上了天。當場就拍板說,叫他負責井筒設計,將來煤窯投產了,給他個總工干干。可把這沒腦漿的高興的像個三歲小孩。現在知道厲害了吧,累成了一頭死豬。”招財的呼嚕打的很響,也很恐懼。
熟睡的二晗,忽然噩夢驚醒,吱哇哭喊,一只手伸出去打在睡著的大曼臉上。“討厭!”大曼迷迷瞪瞪地翻個身,嘟囔著咂咂嘴,又睡了。
“別哭,孩子。”沒睡的(妞芳)她的母親急忙摟著他哄。她知道是白天搶鳥受了驚嚇,才會這樣一驚一乍地驚哭。聽說中了邪,也是這樣哭,使人毛骨悚然,好像看見了血臉鬼似地。
木格窗戶紙上,灰朦朦亮了起來。風兒刮得窗戶紙片窸窣作響。
招財起身,夾了圖紙,對老婆說:“我去了,煤窯上的事情很緊,不能在家里歇。”說著他出了門。“你回來。”妞芳受了老二家的侮辱,沒有來得及和他嘟囔一句,他又要走,急忙喊道。可他的腳步聲已經出了大門。她望著窗戶紙,聽到西房的門也開了,知道是招寶。她坐起來穿衣裳,堂房的門吱寧一聲,她知道是孩子他爺爺。院子里傳來了他的咳嗽聲。冷年根仰臉瞅一眼灰蒙蒙的天。想道:“今天要瞅個主兒把圈里的牛賣了,再去石門郭看看買一頭回來。”然后出門。
老太太一夜里惦記著她的孫孫,沒睡著,這會兒可睡著了。
妞芳招呼著孩子們都起來。
殘垣斷壁的墻頭上,枯死的青苔批了一層霜,院子里有幾只麻雀蹦跳著唧唧喳喳。二晗頭上包扎著灰布條,光著淺灰色的小脊背坐在炕上,一只手拽著頭上的繃帶,要把它撕下來,使勁地扯著繃帶說:“娘,我頭疼,把這個弄下來。”
這時候,堂屋里的老奶奶咳嗽著哼哼呀呀,推開東窯門,說:“來,晗晗,叫奶奶瞧瞧你的頭?”“娘,你起來啦?”妞芳虔誠地問。“我夜里就要來的,天黑得很,沒過來,一夜里我心焦這孩子。”她看見二晗頭上裹著一條灰不拉幾的繃帶,“哎呀,這是誰干的,你說。”老奶奶扁著嗓子,心情遽然受到畏懼,緊張起來,搖晃著快走幾步,一手托著炕沿,屁股一揾,斜跨著坐在炕邊,伸著抖動的手臂,說:“我的晗晗,過來,快叫奶奶瞧瞧,怎么了這是,誰打的?”
“奶奶,你忘了,夜來(昨天)傍晚,在院子里因為兩只小斑鳩,打起架來。紅曼揪了二晗的頭發,我媽去拉架,紅曼她媽趁機也揪了我媽的頭發,還打我媽的臉。”大曼囁嚅著告狀。做事的妞芳心里受著莫大的委屈,這會兒沒有說話。
“就知道是那狗比東西,瘋了,咋就興揪頭發來。這是誰家的刑罰?”她把二晗拉在身邊,慢慢地解開他頭上的繃帶,“奶奶你瞧,她把二晗拽成甚樣啦。”大曼邊看邊說。老人家輕輕扒開二晗的頭發,“奶奶,你慢些,我疼。”二晗哭咧咧地嘟囔。老人家在模糊中發現二晗頭頂上果然有大拇指甲蓋那么大一片血跡模糊,已經定痂了。“我的孫兒,疼嗎,孩子?”老人家嘴唇哆嗦,心疼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噙不住滾了出來。
“疼,可疼了,奶奶。”二晗嘟囔。“奶奶,昨天下午,你是沒出來,紅曼、羅曼和她媽三人那才叫個兇。”大曼毫不猶豫地說著,奶奶邊給二晗包扎,邊咳嗽著說:“這還了得,反了她了。”
“我不知道我哪里錯了,老二家的撲過來就打。難道說這家里就沒有規矩,沒有王法,就數著她家的厲害?俺臟活累活從不懶過,可她甚時候想欺負俺就欺負俺,俺一家人都成了她的奴隸,受她的窩囊氣。”妞芳輕輕地梳里著自己的頭,悲傷的眼淚默默地淌著。因為她的頭皮還傷痛,她的心靈深處太受委屈。不經意就這么說著,說罷,又后悔地自言自語,“說這些做甚。”
“我去瞧瞧到底是只什么鳥。”老奶奶起身出門。
“等等我,奶奶。”二晗張慌從炕上跳下,跟著跑了出去。
牛圈里傳來了牛的哞叫。
“娘,沒事,孩子們生氣打架斷不了的常事。你早早出門干啥,快回家吧。”出門的招寶見老娘很生氣,就這么一說。“你說得倒輕佻。過來,我揪你的頭發試試。瞧瞧二晗的頭成甚樣啦。還有你嫂子的頭,嗯呀,這!……”“娘,我顧不得了。”招寶說著出了大門。“回來!”老人家望著兒子的后背著急地呼喊。她站在日頭還沒照到院子的陰影里,小風兒刮著,有點冷。但她得問問清楚,為什么把她的孫子打成那樣。“奶奶,你揪不動他們的頭發。他們都比你有勁兒,身體都比你高大。”大曼湊近她耳朵低聲說。“我揪不動就拿上二齒鉤子刨,看看都知道疼不疼。”老人家氣的直哆嗦。發狠地這么說。
“奶奶,我娘不在家。”紅曼理虧似地挪到門口,探著腦袋說。但能貓見她手里捧著的鳥。“你娘去了哪里?”她吱唔著說:“我不知道。”
“我知道,她去跟爺爺攆牛去了。”二晗看著羅曼手里的鳥,回答了奶奶的問話。“你少說一句,就把你當啞巴賣了。”妞芳側頭斥罵兒子。“就是,我知道嗎。娘,我看見她穿著花衣裳,爺爺前邊出門,她也一閃出去了。睡醒了,睜開眼,滿屋子黑咕隆咚的,我害怕。”“我叫你瞎說,撕爛你的嘴!”妞芳心情壓抑地斥責兒子。
“那是你做夢,夢是假的,假的就不是真的,別瞎說,晗晗,知道嗎?你不記得爺爺講的那個鬼故事嗎。”大曼說著給奶奶搬來一條凳子,說:“奶奶,你坐。”“還是俺大曼懂事。”
“我記得,房梁上突然吊下一顆女人的人頭,晃悠著,頭發蓬亂,吐著暗紅舌頭,抻的就要挨著炕了。”這時候,紅曼一手端著一碗稀飯,一手抓著鳥,故意瞪著眼扮個鬼臉走過來。“姐,有鬼來了。我怕。”二晗大聲吼。
“出來!你們兩家人都給我出來!”老人家袖著手,在冷颼颼的院子里坐著,聳一下肩膀,啞著嗓子大聲道。“奶奶,你先吃飯,別理她們。”紅曼把一碗稀飯遞到她的面前,說。她猶豫片刻,看到碗里金黃的小米,綠瑩瑩的蔬菜,幾片斜葉面片,一股香味撲進鼻息,禁不住誘惑,雙手接了碗,“吃飯?”“對,吃飯。”飯碗的熱度溫暖著老人家的手,感覺很舒服。思忖著,還是老二家的對我好,于是,她扭著脖子說:“大曼,把你媽也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