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輝帶林冉回到他們一起住過的公寓。雖然明知徒勞，他卻很想喚回心中的美好記憶。他不知道，那些記憶，卻像刺一樣，深深扎在林冉心上。每想一次，便痛入骨髓。

他喝醉了酒，坐在沙發上喋喋不休。從他們養過的一條狗，到林冉的各種嗜好，再到一起開車去過的城市。他說著，聲調里有潮濕的幸福。

這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他。林冉的視線隨著零點的鐘聲，漸漸模糊。什么時候，我們變成了這樣？

他也有過幸福。他對他充滿崇敬，感激，也不乏喜歡。可那些，全都隨著十五歲生日的到來，煙消云散。

他控制他，威脅他，羞辱他，踐踏他男人的尊嚴。那些噩夢一般的日子，永遠無法原諒。

“我和你，不是同類人。為什么不放過我？”林冉苦笑著，喃喃自語。

他不常飲酒。昨晚的酒精讓他醒的很晚。

他懊惱地看自己躺在沙發上，慶幸的是地毯上的林輝還沒醒。一夜的暖氣，他覺得口干舌燥。來不及找水喝，他小心翼翼從林輝身邊輕輕掠過。他要趕去跟蘇月說新年好。期望能彌補昨晚沒有陪她守夜。

趕到咖啡廳門口，他笑著看了看那個快要化掉的雪人。心想，這樣瘦瘦的，才更像蘇月。推門進去，卻只有小劉一個人。

“小劉，蘇月呢？”他的聲音里滿是期待。

小劉看看他急切的表情，有些不忍，但終于狠了狠心說：“她和張怡寧一起去拜祭他們的母親了。”

林冉怔怔地站在那兒，品味著小劉的那句話，很久，默然無語地推門離開。

小劉知道他誤會了，卻沒有解釋。因為這就是她的目的。

蘇月，你身邊真的已經有別人了。你都帶他去看母親了。是那個看起來高大帥氣的男人嗎？他不會有我這樣不堪的過往吧？也許你們在一起很好。他會對你很好吧？可是，蘇月，你真的不要我了嗎？林冉沿著咖啡廳那條街，一直往前走，不敢停下來。好像這樣一直走，就可以追上她轉身的步伐，追回她的心。

蘇月陪張怡寧去了紹興。那是喬曼婷的故鄉。張建把她葬在了城西郊的一塊墓地。那里很安靜，風景優美，有山有水。她應該很喜歡。張怡寧靜靜站在墓前。雖然上面刻著她的名字，但沒有親見，他還是不信那里面埋著他的母親。

“媽媽，你真的躺在這里嗎？”他繞著墳墓緩緩走了一圈兒。

“我知道你一直苦撐著。你太累了，想歇歇了。是嗎？”

“可是，我真的，很想你。”

他的表情并無悲戚，聲音里卻有壓抑的難過。

蘇月明白，有一種痛，是哭不出來，也無法示人的。只能暗夜里，獨自品嘗，然后和著心酸一起咽下去。

他本來打算在喬曼婷的故鄉呆幾天，感受一下她自小生活的城市，是怎樣的氣息。可中途卻接到電話，公司出了事兒，必須馬上趕回去。他抱歉地試圖向蘇月解釋，被她用微笑制止了。她正好想回去看看爸爸和劉姨，也不方便帶他同行。

劉姨的身體恢復的不錯，只是怕冷。天稍微一涼，渾身冰冷。江南沒有暖氣。爸爸在屋里生了爐子。她偶爾也會因翻身或下床而喊疼。蘇月盯著她看了很久，還是不敢肯定她是自己的親媽。她們在十幾年的相處中連針鋒相對都沒有過，一直冷漠疏離。是那種淡漠到連話都懶得說的關系。如果真是母女，怎會這樣？

蘇月一個人回到咖啡店時，小劉盯著她許久，問：“我弟弟呢？”

“公司里有急事兒，他從上海直接飛回去了。”

看看小劉失望的表情，她又安慰道：“他說了，到了會跟你視頻的。”此時的蘇月絕對想不到，他們姐弟竟再無相見的機會。

聽到這兒，小劉才安心下來，指指咖啡廳里的林冉說：“他今天上午來的，坐到這兒一直沒走，午飯也沒去吃，應該在等你吧。”

看見她朝自己走來，林冉覺得自己的心在一剎那間暫停。不知該進還是退。最終他鼓足了勇氣面對她：“我聽小劉說，你帶張怡寧回去看望母親了。你是真的不要我了，是嗎？”

蘇月疑惑地盯著他，又看看小劉臉上的表情，忽然明白他是誤會了。于是解釋道：“他是喬曼婷的養子。我只是帶他去看看他母親而已。”

他臉上有掩飾不住的驚喜。“蘇月，”他忽然站起來，用堅定的語氣說：“我想了很久，還是放不下你。我不放心把你交給別人，不管那個人多么優秀。你的幸福，只能我來給。”說完這句話，好像耗盡了他所有勇氣。他不知道，如果她說出拒絕或不屑的話，自己會怎樣。

她一直看著他，看得他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終于說了一句話，讓他懸著的心可以放心地著陸。“我也想了很久。最終決定陪你一起走下去。我知道還會有很多阻撓，但我也很想勇敢一回。”說完，她再也不顧忌別人的目光，緊緊抱住面前的男人。這世間，只有他的懷抱，才是她最想要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