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母親的墓地在離小鎮五公里外的荒野里。林冉租了一輛摩托車，載著蘇月，在清晨明亮的陽光和微微潤濕的空氣里出發。視線所及之處，芳草鮮美，雜花生樹。

摩托車停在一眼望不到邊的油菜花海邊，林冉用手指了指花海深處說：“我母親就躺在這里面。”

蘇月抬頭看了看，看不到任何端倪。“跟我來。”林冉牽著她的手，往前走。細小的花瓣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金光，跳躍著紛紛讓路。來到花海中央，果然看見一方土丘出現在眼前，在周圍明晃晃的光線下，它顯得蕭疏，冷落。

“我媽生前最喜歡油菜花，所以去世后我便將她帶回這里。這塊地原來是我家的。現在給別人種了。我唯一的要求是要讓母親春天能看到油菜花。”林冉說著，跪下來，理了理墳周圍的野草，微笑著說：“媽，我帶蘇月來看你了。”蘇月微微頷首，算是對死者的敬意。可她是無神論者，覺得人死便如同燈滅，連魂靈也是不存在。但她羨慕林冉，可以在這件事上找到寄托。

“你知道我為什么選在這里嗎？”林冉帶著神秘的表情問。

蘇月搖搖頭。“你過來，站在這里。”他拉住她的手。

蘇月帶著疑惑的表情站到林冉指的位置上，放眼望去，周圍的一切都被陽光渲染成一片明媚的金色。一朵朵細小的花瓣連綴成一望無際的湖，隨著清風的步伐，一圈圈漾起金色的光波。她不禁感慨：“真想躺在這片花海中睡一覺。”

“那你就變成花仙子了。”林冉說著，將她帶到一片厚實，茂密，泛著綠光的草地上，得意地望著她：“看看這里像不像一張綠毯，睡吧。”

蘇月坐下來，用手去感觸青草的柔軟和細膩，笑笑：“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你躺下來試試嘛。小時候，媽媽在地里干活，我就躺到地頭的草地上睡覺。你試試吧，我發誓，你不會后悔。”

蘇月疑惑地躺下去，松松的，軟軟的草被壓到身下。眼睛上方是藍寶石一樣閃光的天空，和發胖的綿羊一樣成群成群的白云。輕輕閉上眼，花香混著青草味兒跳躍著跑到鼻孔里。她覺得骨頭都軟了，全身心從未有過的放松和愜意。林冉帶著一副“我沒騙你吧”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蘇月定了定神，緩緩說道：“林冉，你知道嗎？我一直有個浪跡天涯的夢，與心愛的人，十指相扣，緊緊相隨，去能去想去的地方。看慣風云流水，走遍大江南北。然后在疲憊的時候，找一個安靜的角落，傍山而居，門前流水，房前柳榆，躬耕勞作，夜煮清茶，促膝長談，下棋聊天，磨牙斗嘴，讀書寫字。”

林冉沉浸在蘇月描繪的意境里，不禁嘆到：“你描述的真美。可惜我們很多時候都被現實所困。”

蘇月看看坐在自己身邊的男人，接著說：“你認為我是你相伴終身的人嗎？”林冉點點頭。

“那你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嗎？”蘇月斜著視線，盯著他的眼問。

林冉被她突然的話題轉換震住了，看看蘇月的表情，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難道是她知道了自己和林輝的事。他不確定，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蘇月并沒有窮追不舍，移回自己的視線，接著變換話題：“你知道我的過去嗎？”林冉機械地搖搖頭。他并不想撒謊，但有時身不由已。

蘇月輕輕閉上眼，把自己結痂許久的傷口一點點撕裂，把十多年前那個殘忍的時刻重現在這亮的刺眼的陽光下。林冉靜靜聽著，表情漸漸暗下去，心一下一下抽緊。他原以為已經知悉她所有的創痛，試著一點一滴讓她愈合。此時才發現，自己以前多么自以為是。給她一塊棒棒糖，竟然期望傷痕累累的她，展開天使般甜美的微笑。那巨大的傷口，需要多少細膩深沉的愛來縫合。自己做的還遠遠不夠。

蘇月沒有理會他越來越暗的表情，接著說：“你知道的吧，是齊泉，是齊泉趁他們醉酒時要了他們的性命。所以他才一直過顛沛流離的生活。”說到這里，蘇月又看著林冉的眼：“齊泉為什么會回來，會自殺，你知道嗎？”林冉盯著蘇月發冷的眼睛，不知道她要說什么。

蘇月接著說：“有人找過他。拿他的母親威脅他。讓他自首。可是他害怕自首會牽連出我被強奸的事實。于是選擇了自殺。”

林冉吃驚地盯著蘇月，他陷在蘇月一句一個炸雷中，一時難以分辨她話中的語氣和語調。

“那天他尾隨那個威脅他的人時，發現他進了林家醫院。”

林冉徹底被震醒，他看著蘇月的眼，說不出話。“你是在懷疑我嗎？”

蘇月慘然一笑：“敢那么有恃無恐，當然不是你。是你的父親。他不想讓我跟你在一起。想讓我身敗名裂，遭你唾棄。可惜他的目的沒達到，齊泉死了。”她終于忍不住平靜的語調，聲音開始沙啞：“我應該早點把我的過去說給你聽，這樣就不是秘密了，齊泉也就不會為了顧全我的名聲而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