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細碎,垂幔低垂,床上南宮一劍氣息微弱,嘴角鮮血紅唇,臉色蒼白,透著熒光黃眩,風燭殘年似有病入膏肓之狀。
容輕蹲守在床邊,輕輕的拉著南宮一劍的手,那手沾染這血跡,卻已經(jīng)老樹盤根,瘦弱不堪,年華就是這般,經(jīng)不住歲月和病魔的摧殘,輕容看著眼前這憔悴人的模樣,似乎還能想起當年年少,溪邊醉酒,吟詩笑傲,才情傾覆,枉嘆年少志向高遠,便坐一求,似記得把盞對月楊樹醉,君容勝似桃花嬌,舞劍泛舟何君曲,何求一笑誰人邀?
如今四十年就這般過去了,這人怕也是要不久于人世,何況他也嘗到了眾叛親離的下場,就算也再多的仇,太多恨,也都該放下來了。
南宮一劍雖然意識不清,卻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清醒,他的手緊緊的握著眼前的人手,生怕這次松開,就再也抓不住了,他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了,他想要不過死在臨時之前,這人能夠好好陪著自己罷了。
其實南宮一劍知道,這個人是誰,能夠感受到他每一寸氣息,又怎么分辨不出眼前的人是誰呢?他只是怕,怕這么一捅破,他們之間便連謊言都不存在了。
他南宮一劍已經(jīng)很滿足了,畢竟這個人因為自己滅了國,毀了家,失去所有他愛的人,不管這人是抱著什么心思來到自己身邊,他南宮一劍早已不在乎了,只要他能在自己身邊,傾覆他所有又怎么樣呢?
南宮一劍緊閉著雙眼,他不在乎死亡的靠近,只要這個人還在自己身邊,他便能夠安心,死亡對他來說,一點都不可怕。
“陛下?”容輕見南宮一劍微微動了動,小心扶起南宮一劍,讓他依靠在床上,吩咐人將藥碗遞過來。
南宮一劍睜開眼看向容輕,容輕臉上有淚痕,南宮一劍心疼不已,“讓你擔心了,現(xiàn)在什么情況?”
容輕低下頭沒有說話,一干太監(jiān)宮娥也都低下頭了,南宮一劍面色呈現(xiàn)悲然了。已經(jīng)明白了,整個皇宮因為太子的死早已彌漫了一種悲傷。
殺戮鮮血,一場本可避免的宮變,造成了太子南宮瑾的無辜犧牲。只是這悲傷并不會延續(xù)多久,他終會隨著這場宮變成為泛黃的舊歷,就這么被翻過去。
南宮一劍看向容輕并未說話,畢竟比起當夜的事情,這人比自己清楚,南宮一劍看向了容輕,眉眼中帶了幾分笑意看向容輕,“把朕的玉璽拿來吧。”
永州十一年,四月初七,夜,大火一炬,湮滅了飛霞殿。
那夜經(jīng)歷的宮變,記憶發(fā)生的一切,無論如何都抹不去,前所未有過的震撼,深入骨髓的絕望,可是他終究怨不了任何人,最該死的人,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他南宮郡。
策劃這場宮變的時候,自然能夠統(tǒng)籌了全局,南宮辰的心思他心中了然,甚至他也發(fā)現(xiàn)了軒轅煌的蛛絲馬跡,想過所有的應對方式,卻未曾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南宮郡能夠想到的,他南宮瑾又怎么會不知,以他身手,以他謀略,又怎會葬身在這里,除非他一開始就有了打算,“南宮瑾,你是故意的嗎?你是不會早就想要逃開我,你是不是早就計劃好了一切。難道待在我的身邊就讓你那么痛苦嗎?”
皇宮內(nèi)靜的讓人生厭,南宮郡抬頭看著滿天的星色,有些頹然,他以為他可以勝過天,不想終究被天給玩弄了,失去南宮瑾他,得到了這天下又有幾分意思?
南宮郡站在少陽宮內(nèi),似乎曾經(jīng)的那些記憶和畫面還在腦海,他在這里寫字作畫,在那里觀荷花賞月,在那里吹風休棲。似乎閉著眼都能夠感覺他所有的氣息曾經(jīng)存在過。
夜涼如水,四周很靜,南宮郡的世界去在看到那人尸體時候全部崩塌了,他不能夠再自欺欺人了,他甚至來不及描繪那尸體模樣,便化成灰消散了。
“還真是狠,就連最后的念想都不曾留給我嗎?”南宮郡笑了,笑的很是凄然,握緊的雙手慢慢滲出了血,那結痂傷口又添了新的傷痕。
楊修來的時候,便看到南宮郡躺在哪里,屏住呼吸的模樣,像是在感受死亡一般,楊修對于他來說,沒有半分恨意,哪怕他對南宮辰下了那樣的狠手。
南宮郡救過他,與他而言他們有著過命的交情,他們之前的感情雖不像是他與南宮辰那樣,卻也是任何代替不了的,他是斷然不會背叛南宮郡。
南宮郡睜開了眼,面色平靜,靜的讓人感覺空氣都變得有些嚴肅了起來,只是那干澀血絲的眼睛出賣了他所有的情緒。
南宮郡坐了起來,抬眼看向門外,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不悅道,“有什么事情,進來說吧。”
“屬下楊修,見過殿下。”楊修身影出現(xiàn)在了視野中,面色無恙,卻顯得很是憔悴,他雙手奉上了盒子,南宮郡愣了下,接過盒子,“已經(jīng)將完整的麒麟血玉石奉上。”
“這大概就是他從大哥那邊取到的,本王還以為你太過悲傷,便將此事旺仔腦后了?”
“屬下不敢。”
南宮郡看著手中血玉石,掃了眼低著頭楊修,“楊修,你我二十多年的交情,你來做什么我很清楚,你想說什么就說吧。”
“屬下怕是不能在繼續(xù)為殿下您效命了。”
“你既然來這里,我早已經(jīng)料到了,他對你就那么重要?”
“是,他對屬下很重要,哪怕只是有那么一線生機,屬下也不想放過,屬下不想讓自己后悔。”
南宮郡握著血玉石,面色卻有些怒了,“后悔?你做出這樣的決定,你就不后悔?楊修,你別忘了,本王已依你所言,已經(jīng)放了他一條性命,相對的你要做的事情你可明白。”
“屬下明白,定然不會在有所迷茫了,殿下你要的東西,屬下早已為你準備好,只是屬下生為人子,屬下不愿意看到那樣場景。”
“我倒是不知道你是這樣的情種,倘若被人知道自命不凡,風。流成性楊三公子,竟然為了個男人弄得這般潦倒狼狽,也不知道會傷多少人心。”
“大概這也是我們相像之處吧,依屬下之見,太子殿下不會這么輕易死去的,這事情其中必有蹊蹺,還望殿下不要太過傷心。”
“本王的事情用不著你來管,樓會的朝廷的事情本王會找人暫代你,沒有本王的命令,別隨便死了去。”
“是,多謝成全。”楊修愣了下,抬眼看了眼南宮郡,這個時候,作為朋友他本該陪著他的,只是,罷了。
南宮郡看來眼離去的楊修,搖了搖頭,“連這個丑八怪都得到幸福了,瑾,為什么你要這么的殘忍?是不是本王做了太多的錯事,你才不原諒我嗎?”
麒麟血玉石發(fā)著光芒,卻依舊傳遞不了自己的思念,其實楊修的說的話,南宮郡并非沒去考慮,只是他終究是怕失望再次落空。
五月,皇帝南宮一劍,改詔書,任命南宮郡為太子,并招令天下。
追太子謚號仁德太子,舉行國喪、一時間舉國嘩然。
五月末,南宮一劍病逝,南宮郡見到準備離開的宇文容輕,不錯他正是前朝太子殿下,南宮瑾的師父,老狐貍心念的宇文容輕。
自宇文家覆滅,云國建立,他宇文容輕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報復老狐貍,他并不想要看著老狐貍死,他只想看著他面臨這種眾叛親離,失去所有悲哀,到最后孤獨死去。
宇文容輕這人著實可怕,想當初他與老狐貍關系,到之后步步算計,不惜以黑面軍師身份出現(xiàn),以良師益友的身份出現(xiàn),為了騙過老狐貍,不惜封鎖了自己的記憶蟄伏到如今,一想到著所有的一切都與他有著不可分割關系,南宮郡在想,會不會軒轅煌的出現(xiàn)也并非偶然,他既然是宇文容輕,哥哥的師父,會不會他們早已經(jīng)接觸了,這一切不過是個局,會不會南宮瑾還活著?
宇文容輕并沒有告訴他想要得到的答案,面無表情的抱著老狐貍的骨灰回了句答非所問的話,便消失在眼前了。“大夢一場,才勘破,終是無緣,才離別,莫求,莫念,隨緣才適。”
宇文容輕的那番話,南宮郡思量了很多,這話不知是說給他自己的聽的,還是告訴自己,只是這兩個月來得到消息,南宮郡并未有幾分樂觀。
他為夜無雙都安排了去處,連休書都早已寫好,就連他的親信費卿一干人等早已被他支走了,為什么他沒有發(fā)現(xiàn)呢?做著太久的夢,反而忘記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倘若南宮瑾真的還活著斷然不想看到一個自暴自棄的自己吧,若是守著他最珍愛的天下,他會不會再次回到自己身邊呢?不現(xiàn)在自己什么都有了,還拍找不到他嗎?
同年,六月初,南宮郡舉行登基大典,大赦天下,舉國大慶。與此同時,南宮郡并未心慈手軟,整治了朝廷內(nèi)部,該殺則殺,牽連在內(nèi)之人數(shù)不勝數(shù)。但南宮郡并未趕盡殺絕,流放充軍為奴自有安排。
七月,飛霞殿已經(jīng)開始重建,老狐貍那些嬪妃自然全都陪葬了,娘親未能享受過的日子,死后也不必嘗受這般寂冷。
同月,南宮郡將寢宮搬到少陽宮,抄了燕王府,封鎖了太子府,南宮郡承認自己有幾分私心,這件事選擇徹查,其中一個目的便是清掃太子府。
太子府已經(jīng)是人去樓空,南宮郡將夜無雙和南宮麟安置在燕王府,本來這女人他并不想留的,只是他若殺了這女人,大哥更加不會原諒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