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他問她。

她看著他，不語，他怎么突然問這個。

“女人出嫁均冠夫姓。‘于大夫’，你丈夫姓‘于’？”

淳于鈺低頭看院內燈火，“你，為什么問這個？”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李峻筑似乎不在乎她的回答，只一直問自己想問的話。

淳于鈺側頭向他，“嗯？”

“你丈夫。什么樣的丈夫會讓妻子一個人出門在外，不聞不問。”

淳于鈺看著自己鞋子上的繡花，自己的相公，根本不知道自己出門，或者，根本不記得還有個自己這個妻子。

“你恨他。”李峻筑也不需要她回答，直視前方，自顧自話。

“不。我為什么恨他？”淳于鈺再次看向他，終于開口，今晚的李峻筑有些奇怪。

“他是個冷血無情的人。”

“他不是。”

“成親就把你送走，這么多年不聞不問。讓你一個女人漂泊在外。”

“不是……”

“你出來找你爹，就是要離開他，離開他的家。”

“不是。”他在說什么？！

“為什么？”

“啊？”

“為什么‘不是’。”

“……”

“這樣的人，你怎么可能不想離開。”

“他，不是壞人。你為什么……”

“你出來找你爹，不就是要離開他嗎？”

“不是。我……”

“不是。那就是找到你爹后，你還會回去。”不是疑問，是肯定。

淳于鈺看著他沒有任何情緒的臉，輕聲問：“你為什么，要說這些？”

“你還會回去，為什么？”他的目光太亮，亮得她無法直視。

淳于鈺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用力摳著欄桿，她忽然覺得有些心慌。

“那種混蛋不是要離得越遠越好嗎？”李峻筑緊盯著她。

“不是。”淳于鈺迎向他的目光，提高聲音反駁，“你不要這么說。”

李峻筑盯著她如水般透明清澈的眸子，抬手輕輕撫上她的臉。淳于鈺的躲閃被他一句話定住。

“淳于鈺，我這樣的混蛋，不是應該離得越遠越好嗎？”

淳于鈺只覺腦袋里空白一片，驚訝的雙唇微啟，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好一會兒都不能反應。

李峻筑的另一只手也撫上她的臉頰，用雙手捧住她的臉，慢慢將自己的額頭靠上她的額頭，輕輕低喃，“為什么，不離開。”

他說話間吐出的氣息將她包圍，淳于鈺閉上眼睛，想讓混亂的腦袋平靜下來，卻使得感官更加敏銳，此刻的她，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李峻筑看著她的臉一瞬間泛紅，感到她輕輕的鼻息吹在自己臉上，不再執著問話，低頭含住她微啟的雙唇，順勢將她抱入懷中。

幸好！她是自己的。

過了許久，李峻筑才放開她的唇，用力把她抱在懷里，平息呼吸。

淳于鈺雙手抓著他的衣襟，頭抵著他的胸口，喘息不已。

李峻筑稍松開手臂去看她的臉，淳于鈺卻將臉整個埋進他胸口，不抬頭了。看著她紅紅的側臉，李峻筑又收攏手臂，下巴抵著她的腦袋，讓她先呆在“安全港”內。

淳于鈺希望此刻時間就這樣止住，自己就不用面對接下來的境況了，他們……怎么就……

偷偷抬眼看了一下李峻筑，可，只看到他的下巴就又縮回去了。李峻筑任她在懷里小動作不斷，卻一直不敢抬頭。

好不容易，懷里的小腦袋悶悶地出聲。“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李峻筑閉了閉眼，握住她的左手，“天目山出意外的時候，看到這個。”邊說邊撫摸她手上的銀鐲。

“你認得？”淳于鈺看向自己從小戴到現在的手環。

“這是我爹給我娘做的一套首飾里的一個，這么簡單拙劣的做工，天下還找不到第二個。”李峻筑的大手包住手鐲和她的手腕，摸著那個小銀球，聲音里帶了些笑意。“你知道為什么掛個這個嗎？”

淳于鈺終于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有些羞澀地靠回他懷里，避開他的目光。“不是裝飾嗎？”

“呵呵，”李峻筑破天荒地笑出聲，為她的羞澀，也為自己爹的蠢事，“哪有人拿個實心球做裝飾？我爹開始想做個鏤空的銀鈴鐺，好看還能發出聲音，不過嘗試很多次都不成功，最后，只做成了小銀球。”

“啊？”淳于鈺有點兒不相信自己聽到的，以前聽說的李世濤，是爹口中可為他兩肋插刀的好兄弟，是說書人口中懲奸除惡的大英雄，無論怎樣，也不可能是他說的——笨手笨腳的樣子。

“回去給你看一套你就知道了。”李峻筑看她那幅不相信的小表情，心里軟得不像自己了。

聽他那么自然地說“回去”，淳于鈺又靠回到他的胸膛，回去啊……

李峻筑大手包住她的頭，抱著她靜靜地坐著，任她胡思亂想。他們之間有很多問題，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慢慢來。

在山崖上拉住滑了一下的她，看到她的手鐲那刻，他清楚地記得自己的心加速跳動的感覺。那一瞬間，他想通了所有的事。

她會解毒，解柳稹都不能解之毒，而他和柳稹還一直以為她是哪個圣手的關門弟子！那一刻他才明白，“毒圣”的女兒，當然能解他人不能解之毒。

她一心要救自己，對自己的病癥了如指掌！他還記得母親說過，他未來的岳父一直說自己有病，可當時他很正常，所以，母親說，她見到他未來岳父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嘲笑他一翻。自己病發時，父母已經不在了。未來的岳父也沒有出現過，現在看來，他對自己的病肯定做過一番研究，所以，她才非常清楚如何控制自己的病癥。

洛陽城里的大戶，成親就被送走，此后，夫家不聞不問，這么蠢的事，除了自己，還有誰干過！

柳稹跟月牙兒問了那么多，李十都查不到她的任何消息。當然查不到，方向就錯了！李十怎么也不會去查自家的地方，怎么能查到。

自己讓影衛通知李十后，她的一切都清楚了。自己放到外宅的人，自己不聞不問這么些年的人，走后留在宅子里的字條，他剛剛收到。除了她的名字，只有四個字：“尋父，即歸。”

她說了，即歸！這個傻女人，如果自己沒有遇見她，她就要守著那所空宅過一生了！

幸好！幸好！

現在，他只想抱著這個屬于自己的女人，感受她的溫度，這是從知道她是誰的那一刻他就一直想做的事。或許，是從見著她的那一刻，他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