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心太險故提一絕
- 滄海香云
- 自在飛花夢中客
- 3320字
- 2014-07-10 14:57:47
雪瑤柔聲哄道:“云巖乖,姐姐帶你去看花花。”她走到一叢開得正好的寶藍色野花旁,摘了一朵花,放到云巖手中,云巖的哭聲停頓了一會兒,小手抓住那花兒不到一分鐘,又丟掉,繼續大哭。
月瑤也跟著過來,她看這叢野花有著細細長長的韌性很好的葉子,就隨手摘了一片。她口里嘖嘖有聲,將云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手上。她的靈巧的手指上下翻飛,葉子的兩頭隨著她的手指左繞右繞,不一會兒,她變戲法似的變出一只活靈活現的草蜢。
云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不哭了。月瑤將草蜢遞給他時,他居然伸手要抱抱。他在月瑤的懷抱里玩著那只草蜢,咯咯笑了。
海夫人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很不高興。怎么自己兒子會跟月瑤親呢?要知道,月瑤跟自己最不咬弦了。上次這個刺頭兒(方言,指示不好惹,不容易讓別人滿意的人)當眾吟了那首諷刺自己的詩,讓自己吃了啞巴虧,今天,自己要借朱頂天這把刀,給她一點顏色看看。
他們出了巧奪天工的斷梁殿,就都步行拾級而上,三步一歇,兩步一逗留。路旁有許多貧家少女或是婆娘,雖說衣服上打者補丁,卻也漿洗的干干凈凈,頭發梳得一絲不亂,鬢邊還都插著花。她們提著竹篾子做的手提籃,有的是賣應節的鮮花,有的是賣蘇州繡品的,繡花絲巾、繡花手絹、繡花鞋子、繡花衣服……應有盡有。有的則賣些本地西洋小玩意,有的賣茶葉,有的賣內畫鼻煙壺,也有的賣蘇扇的,有宮扇、團扇、檀香扇等等。
月瑤最喜歡檀香扇的的高雅的雕刻藝術了。她將云巖交給雪瑤,先買了一只上了鏈就能點頭、搖尾巴的西洋機械哈巴狗兒給云巖玩,再買兩個選了買了兩把特別小巧精致的、打開只有巴掌大小的拉燙白檀扇,一把刻的是嫦娥奔月圖案,一個刻的是樊梨花退敵圖。她拿著其中一把扇子,輕輕一搖,香氣撲鼻,只覺騰云駕霧、飄飄欲仙。
云嵩笑問:“這么小的扇子,能扇涼快么?”
月瑤笑道:“不是圖涼快,我另有用途。”
雪瑤問:“有何用圖?”
月瑤笑道:“佛曰‘說不得’。到時候你們自然知道了。”
雪瑤撇撇嘴,笑道:“古靈精怪。”
云嵩笑道:“我想買個鼻煙壺,你們眼光好,幫我挑一挑。”
雪瑤兩姐妹答應一聲,分別站在兩個堆滿鼻煙壺的籃子前選起來。,雪瑤拿起一個內畫著“貴妃醉酒”圖案的水晶鼻煙壺,讓云嵩看,卻不合云嵩的意,云嵩嫌它筆法不夠細膩。過了一會兒,她又拿起一個內畫著“紅白牡丹俏爭春”圖案的玻璃鼻煙壺,云嵩看后,道:“這個太俗艷了,我喜歡高雅一些的,比如說花中的君子梅、蘭、菊、竹。”
月瑤左挑右揀,沒有一個看上眼的,便笑道:“這些都不算精品,況且時間太倉促,來不及挑選好的,改天我送你一個我的藏品。”
云嵩笑道:“你的藏品,自然是極品了,先謝謝啦。”
雪瑤的臉色一黯,默默放下那個牡丹鼻煙壺。曾經有個追求雪瑤的名士以花喻人,把她比作雍容華貴的富貴花——牡丹花,贊她既有傾國美貌,也有百花之王的傲視同群的氣勢。何以落到云嵩嘴里,卻成了俗艷呢?
此時,朱頂天看到兩個美人都跟云嵩談笑風生,十分妒忌,隨手拿了一個婦人的一籃子繡品,對月瑤道:“月瑤姑娘,感謝你陪我們游山,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云嵩看到朱頂天沒有付錢給那個婦人,那個婦女懼怕,不敢說什么,只是愁眉苦臉地低著頭。他很是不忍,悄悄塞了一包銀元給那婦人,那婦人方轉憂為喜。
月瑤婉拒道:“中國乃禮儀之邦,月瑤雖是山野草民,亦知禮數。朱大帥與朱少帥大駕光臨,我們理當盡地主之誼的,怎能勞朱少帥破費?請朱少帥見諒,小女子實在是不能收下,否則,便是失禮了。”
海夫人乘此良機,笑道:“這些怎能入她的法眼?她自己繡的比這個還好一千倍。我記得幾年前,嵩兒慶生,她送了一個雙面繡貓兒的手帕給他,不僅栩栩如生,而且兩面的貓都不一樣,正面是一只是白色的波斯貓兒,在院子里頭的樹蔭下唉伸著爪子玩絨球兒。反面是一只本地黃貓,眼睛半瞇著,在樹蔭里打盹兒。這可真是蘇州一絕呀。”
月瑤知道她此時故意提起自己獨創的異形異色的雙面繡品,看似閑聊家常,實則暗藏險惡用心,自己少不得小心應對。月瑤先不則聲,看她怎樣發難。
朱頂天聽說月瑤曾經給云嵩繡過手絹,果然如海夫人所料,妒意涌起,半含酸道:“月瑤姑娘能否給我也繡一條?若能得償所愿,真乃三生有幸也!”
海夫人接嘴道:“我也正想說這事呢。月兒,朱少帥跟你云珠表姐兩個月后大婚,你也無需準備什么賀禮,就給他們做一個雙面繡龍鳳呈祥的屏風就得了——”
她此言一出,月瑤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蒼白如紙,驚叫一聲,又迅速地用手握住嘴,心里替云珠難過,一雙秋水明眸帶著詢問的意思望向云嵩,云嵩沉痛地點頭。雪瑤也相當驚訝和不安,臉上卻不露出來。
海夫人卻繼續自說自話道:“他們一個是小龍王爺,明朝皇室的后代,是真龍再世,一個是身上又愛新覺羅氏的高貴血統,是飛鳳重生,真是珠聯璧合,天生一對呀。月兒,我知道你生性孤傲,可是我們這兩家人的的面子,你可不能不給呀。”
月瑤昂著頭,冷冷道:“兩個月的時間,只怕是來不及。我刺繡前先要畫圖,做到胸有成竹了,才開始繡。這一筆一畫,一針一線,老費功夫了。我常常病者,又得上學——”
海夫人打斷她道:“還上什么學?女子無才便是德,你念書念得夠多了。”
月瑤冷笑道:“讀不讀書是我的事,我父母都尚且不管我,又何用旁人操心?從構圖到完成作品,至少要用一年時間。若是等不及,另賣好的便是了,我們蘇州多的是巧手繡娘,不愁買不到好的。”
海夫人發起蠻來,叉著腰、勃然作色道:“既然你不顧親戚情份在先,那也怪不得我。我丑話說在前頭,若是你兩個月交不出好的成品來,那我就派人去拆了你們香家的府邸,封了你們的天香樓、凹晶館還有其他什么莊啊樓的!”
月瑤臉色大變,正待發作,雪瑤眼見兩個女人的戰爭一觸即發,唯恐戰火會殃及池魚,趕緊打圓場道:“嬸娘請息怒,聽雪兒一言。靠妹妹一人之力,確實很難,還得我相助妹妹。我們姐妹同心,其利斷金,必能在云珠妹妹大婚以前,把屏風送給嬸娘過目。”
海夫人叉著腰冷笑道:“這可是你拍胸脯親口保證的,過時不候。哼,休怪我翻臉無情!”
雪瑤賠笑道:“嬸娘放心,包在我們姐妹身上。”
月瑤櫻唇微啟,正欲說話,卻被雪瑤挽著她的手臂,一陣風似地往憨憨泉走去。
相傳梁代憨憨和尚,自小患有眼疾,但是他耳朵靈、心眼好。他是廟里的挑水和尚。,有一次他挑水經過這里,踩在了青苔上摔了一跤,他立刻想到是不是這個下面有泉水。為了造福村民,他不顧眼疾,就在這里挖土尋找泉眼。一個農夫看他瞎折騰,就笑他傻,戲言道,“如果能挖出泉水,我就變成一只大青蛙守在這里。”話音剛落,地下就冒出一股清泉噴到了憨憨法師的臉上,頓時感到一陣清涼,他的雙眼又重見了光明,這個時候,憨憨法師發現那個農夫果然是變成了一只青蛙,久久的守在了古井旁。
井欄上和井后壁都刻有“憨憨泉”三字,為宋代大書法家呂升卿所書。井欄側面四行題曰:“康熙四十四年六月,上海縣信士楊天璣同男麟選、孫和郎喜助吉旦”。泉井后距井圈一米左右,有一大石,上書“憨泉”二字。井旁果真有一塊酷似青蛙的怪石。泉井上有新蓋的井亭,這是云嵩跟朋友集體資興建的,目的是要好好保護這眼歷史悠久的清泉。
月瑤余怒未消,雪瑤勸慰道:“妹妹莫急,我們明霞繡莊有十幾偉繡娘,我讓她們幫忙便是。”
月瑤道:“我何曾不知?只是不想給他們繡,找個托詞罷了。你聽她剛才說的話,罔顧法紀,老百姓就不是人嗎?他們的房子就是隨便說拆就可以拆的嗎?不是以德服人,而是以權勢壓人,這是一位大帥夫人該說的話、該做的事嗎?我最生氣的是:哪有這樣的母親,明知道是火坑,還要親手把親生女兒往坑里推。”
雪瑤道:“那個我們想管也管不了,有心無力啊。惡人自有惡人磨,我們只能自掃門前雪罷了。父親辛苦打拼多年才掙得的基業,不能毀在咱們手里,你說是不是?”
月瑤將心里的怒氣壓了又壓,終于緩緩點點頭。
龍王爺他們也隨后來到了。云嵩眼尖,看到遠處有一小片梅花林,林邊有個挑著擔子的藍衣人,身形有些眼熟,只是他頭上的草帽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邊臉,看不清他的相貌。
龍王爺道:“看到這口井,倒有些口渴了。若此時在竹林中以泉水烹茶,豈不是人生一大快事!老夫這數十年來,不是沙場征戰,就是案牘勞形,好久不曾得此野趣了。”
雪瑤笑道:“這有何難?保管朱大帥心想事成!”她回頭向那藍衣人招手道:“滄浪,過來吧。”
那人將帽檐向上一推,向眾人頑皮地露齒一笑。原來他便是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