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由了”

這是桂蘭姐發給我的一條短信。“自由了”，意味著已經離婚，我在心里盤算一下，喲，桂蘭姐與她男人攤牌離婚，只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好快呀！三十年的感情幾天的功夫斬斷，真是快刀砍亂麻，這么輕而易舉辦成此事，這其中必定還有彎彎繞繞。

當我再度踏進桂蘭姐娘家的門，還是三十年前的老房子，還是那個閨房里。迎接我的不是她矮個面善的母親，她母親已經跟著兒子住一起，他兒子開酒店賺了不少錢，接母親過去享清福。

也是下午斜陽西落的時光，也有一縷光線透過布簾，像手電筒的光柱，為屋里平添幾分暖意。

我觸景生情，仿佛回到三十年前那種壓抑的卻悲壯的場景，海誓山盟變成竹籃打水一場空．．．．．．

“發什么呆？”

“哦哦，沒有沒有，有點感慨，．．．．．．離了？”

“嗯，不能太拖久了，兒子太性急了?！?

“他，他沒扯皮？”

“還能扯什么？從一開始，他就欺騙了我，按照《婚姻法》上說的，屬于騙婚，他不僅騙一次，還騙第二次、第三次．．．．．．讓我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怎么講？”

“在黃石婦幼婚檢，是他做的手腳，在上海做婦檢，也是他一手策劃?！?

“真有此事？”

”有??！他都承認了。開始，我還以為他是賭氣的，說的氣話，后來，他講了前前后后的緣由。上海做檢查的醫生，是他戰友的母親，他在一次軍訓事故中，救了這個戰友，但是，他從此失去生育能力，所以，為了報答救命之恩，那醫生違心地做了假證．．．．．．”

“真．．．．．．真卑鄙，那．．．．．．他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騙你呢？”

“他說，本地檢查一次，大家可能都不大相信，也許會抽空再做一次檢查，那樣，很容易露陷，所以，他建議我到上海大醫院做檢查，上海大醫院極具權威性，再次作假，也讓人信服，讓人徹底死心了。我們是旅行結婚，第一站就是上海，我還蒙在鼓里，這一蒙就是殘酷的三十年．．．．．．我真是傷痛欲絕，徹底絕望了，真的，以后每兩年的婦檢，我都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總是失望的，害人不淺?！?

“那．．．．．．你是怎么和他認識的？”

桂蘭姐撅了撅嘴，又搖搖頭嘆氣地說“還不是我父親的緣故，他退休我頂職，我們那一批十幾個女孩，都分在小車班。你和陸生到碼頭看過的，開著小電瓶車轉運貨物。小車班有點像新兵連，學習期滿各奔東西。我父親也是為我好，找到一同進碼頭的老鄉，他已是人事科的科長，老鄉科長滿口答應，而且還安排了位子，辦公室統計員。我父親都有些驚訝，這個后門開得真便利。還沒等我父親高興過來，老鄉科長提出一個小小要求，讓我和他兒子談朋友。我父親有點猶豫，還沒見過他兒子，長得什么樣，是麻子還瘸子，疑惑還是傻子．．．．．．父親不敢貿然答應，本來是為了女兒好的，結果卻害了女兒?！惫鹛m姐踹口氣接著再說“老鄉科長不慌不忙笑笑咪咪地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我父親，我父親一看，是名海軍戰士，一襲海軍軍裝，懷抱沖鋒槍，海風將兩根飄帶吹得橫起來．．．．．．我父親踏實了，還將照片帶回家，讓我過目，我沒有表態，既不答應也不反對，這事還真得好好考慮．．．．．．”

“為我考慮吧？”

“厚臉．．．．．．因為，我也聽說好多同事都在找關系開后門調動工作．．．．．．”

“后來，你還是答應他了？”

“說來話長，我一直拖著，我也想再有一條路子，不能為了調動工作犧牲自己的愛情．．．．．．那天晚上，忽然發生流氓襲擊事件．．．．．．事情發生后的幾天，我知道，我無路可退，即使小車班也無臉回去。我還聽說，龐福茵找關系準備調到總機室，還有其他同伴也相繼找到關系，如果，我不答應老鄉科長，我只能死皮賴臉地回到小車班，我都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出頭之日，‘人言可畏’那段時間，許多對我不利的流言蜚語，唯有答應這門婚姻，我才能解脫自救．．．．．．”

我有點不理解，緊緊盯著桂蘭姐看，它還我以顏色，說“別瞪著眼睛看我，我知道你的心思，沒有答應你，沒有與你商量，是不是？我不是都給你說了嗎？以當時的處境，你也救不了我，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現在也不晚吧？我們不是還有孩子嗎？”

這話我信，但我仍然小肚雞腸不好接受，酸溜溜的。

“結婚以后，我忽然猜出，襲擊我的流氓就是他，因為他的身體發出一種異樣的氣味，這氣味，那晚我刻骨銘心．．．．．．可事以至此，我也不便證實，倒是那天晚上，我追問了這事，他到痛痛快快的承認了。因為我一直不給科長明確的答復，他那時已經退伍回家，心急火燎地等著我的回話，我越是這么拖著，他越是亟不可待，他知道自己的生理缺陷，錯過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那天晚上，他本來是想主動示好，畢竟都不認識，又是半夜三更，結果發生成這樣，他說‘干脆，生米做成熟飯’，幸好，我大聲喊叫，拼命抵抗，警察巡邏隊及時趕到，他的陰謀沒有得逞，其實，這次未遂事件還是按著他的計劃走下去了．．．．．．”

“我靠，真卑鄙，麻子叫門－－－－－－坑人到家了，怎么就按他的計劃走下去呢？”

桂蘭姐聽完我的話，竟然哈哈大笑起來，這樣最好，愉快的心情對孩子的生長發育有好處，都已經經歷過來，應該坦然面對，微笑生活，不是嗎，正走在自己的幸福大道上！

“我們是協議離婚，財產分割很隨意，他還主動讓著我，我知道他試圖挽回什么，但是，發生這樣的事情是很難原諒他的。養子的撫養費，我一次性付清，我不想以后有什么糾葛，房子，我有一套，就是你上次去的那套三室一廳的房子，有一百多平方，現在開發商正在談判拆建，過兩三年，又有新房子住了。這段時間，我就住我媽的房子．．．．．．”

“飲食起居都方便嗎？”說著，我起身四處察看，看看廚房，看看衛生間，看看各式家用電器，方便不方便，看看防盜門，防盜窗安全不安全，畢竟是舊房子，又沒有需要修理更換的．．．．．．

桂蘭姐從背后抱住我，嬌滴滴地說“親，不放心經常來看看，菜園門永遠向你敞開著?！?

“呵呵?！惫鹛m姐一句話將我逗樂了“還菜園門呢？這里是伊甸園．．．．．．這比喻合適嗎？”

“你說呢？”桂蘭姐桂蘭姐嬌嗔地親著我的臉龐。

“有妊娠反應嗎？”

“有哇?！惫鹛m姐有意夸張地“哇哇”裝著嘔吐。我面色立刻嚴峻起來，輕輕拍著她的背后，桂蘭姐直起腰“嗤嗤”笑了，“沒事，感覺很好，哦，童珍讓我去她那里檢查，她說‘都是老同學，還沒機會為你效勞呢，’哎呀，童珍真不錯，還給我約定檢查時間，特別過細。”

“童珍確實不錯，我以為她還是同學是那樣無心無肺的，卻一下子長大似的?！?

“看，出懷了。”桂蘭姐自豪地撫摸著微微隆起的腹部，“還有四五個月就做媽媽了，爸爸了，高興嗎？”桂蘭姐乜斜我一眼，我看出她的羞澀，還有甜蜜，還有幸福！

“高興，真的很高興，真的，你想吃什么盡管說，我給你做，做做最好的口味，做飯我還是蠻稱職的?！?

“放心，我弟弟說，想吃什么他全包了，他酒店里什么沒有?！?

“哦”我好生失望，竟然沒有巴結的機會。

“晚上一個人不害怕嗎？”

“不怕，大人大事的，當然，必要的時候，讓我姐來陪我，她退休了，正好也沒事，難不成，你來陪我？”桂蘭姐兩眼期待的看著我。我不敢直接回答，我如果成為這家的主人，絕對不再是這種身份，我只好支支吾吾。桂蘭姐也沒有再追問下去，他心里明鏡似的，她不逼迫我，讓我更加難受。

“檢查時，童珍有沒有說是男孩還是女孩？”

“重男輕女了吧？”

“沒有，沒有嘛，初為人父的急切心情。”

“說了，又是一個’小白臉‘”

“真的嗎？真的嗎？”

“看你得意的勁頭，我以后吃虧了，二比一?！?

桂蘭姐笑過后，一本正經地說“不過，我真的擔心一件事，就是希望孩子生下來后，有個明確的法律上的爸爸，不能再讓孩子委屈了，你懂嗎？我倒無所謂，真的，一天、兩天、一年、兩年都行，都過得來，只想讓孩子大大方方自自豪豪地叫爸爸．．．．．．”

桂蘭姐的話叫我心酸，她明確地道出心思，“一天兩天一年兩年都行”，就是說，做一天兩天一年兩年的夫妻都行，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好，如果那樣，我，我還盡到什么責任，父親之責，丈夫之責．．．．．．

“嗚、唔，我知道，我知道?！蔽覔н^身邊的桂蘭姐，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她越是這么輕言細語，我越是心痛不已，可是，面對一樣柔情溫厚慈善的妻子時，我如何開得了口呢？可是，無論如何，我還是要作暫時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