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的冬天常常是大霧籠罩或煙雨蒙蒙的。撐一傘細雨，踏過古鎮的青石街，經由曲折盤旋的石階，穿入陡仄的深巷，細細碎碎的種種，讓齊知微對這個古城煞是喜歡。她所在的古鎮叫做磁器口，位于重慶主城沙坪壩區內。這里的老街上通渣滓洞，下接嘉陵江，兩邊店鋪林立，和她小時候離群索居的小院生活大不同，這里充滿著市聲，熱鬧嘈雜，對她來說是新鮮有趣的體驗。

時近中午，她覺得肚子餓了，在一個小店里叫了一碗紅油抄手。

店家把抄手用大笊籬撈進海碗，撒上青頭，注入鮮美的肉湯，再澆上一大勺紅油。紅的辣椒，蔥白芹綠，撲鼻而來的麻辣鮮香，未等入口，已令人食指大動。

齊知微用瓷勺盛了一個抄手，正待咬下去。忽聽有人喊了一聲：“齊小姐！”

齊知微聞聲抬頭，驚喜地喊道：“楚……先生！”她本來是想叫教官的，話到嘴邊，覺得不妥，臨時改口。

“你怎么會在這里？”

楚天闊走到她的桌前坐下，揚聲道：“伙計，給我也來份抄手，再加一壺茶。”。

然后，轉向齊知微低聲道：“培訓班已結束學習了，我奉命到重慶待命。”

店伙計殷勤地端上抄手和茶，楚天闊故意提高聲音說道：“齊小姐，別來無恙啊？”

齊知微乍遇熟人，分外親切，拿起茶壺來，給楚天闊倒上茶，笑道：“別‘小姐’‘小姐’的叫啦，叫我知微吧。”

半年未見，楚天闊只覺齊知微出落的更為秀麗了，蓬松的劉海，兩條油光水滑的辮子在腦后盤得緊緊稱稱，柔和的雪白面頰上透著淡淡紅暈，叫人好不喜歡。

齊知微已覺到他兩道熾熱目光，羞澀地垂著頭，慢慢咬著抄手。

楚天闊忽然道：“知微，你的臉紅啦~~”

齊知微輕呼一聲，搪塞道：“辣……好辣……”她慌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頭正看到楚天闊笑吟吟的眼睛，她將眼光移到別處，心中略有些嗔怒。

楚天闊不忍心再逗她，笑道：“知微，你的學習情況怎么樣？”

齊知微心中一松，說道：“還好。這幾日我就要走啦。”

楚天闊語帶留戀道：“嘿！我來了你卻要走了。”

他調皮地用自己的茶杯碰碰齊知微的茶杯，說：“也許，我們還會見面。希望那時候我還沒變成糟老頭子。”此話倒非夸張，他們所從事的特工工作，必須服從組織安排，或是天南，或是地北，都未可知。

齊知微以前所見，都是冷峻嚴肅的楚天闊，未曾想到原來他也有輕快的一面，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

抄手湯香味美，吃完飯，飲茶漱了口，楚天闊搶著會了鈔，二人出了店門。

一個賣雜貨的小女孩迎面擋住了去路，她提著一個與她的身量相比很不相稱的大個竹籃，里面推著些雜物小玩意兒，央求齊知微照顧生意。

齊知微一時不知該怎么辦好，楚天闊停下來，在籃子里翻撿了幾下，揀出一個橄欖大小的玻璃小兔子遞給齊知微。

“帶著玩兒吧。”

齊知微用兩只手指捏著小兔子，舉到眼前端詳著，兔子是透明的淡綠色玻璃的材質，面目不甚清晰，一只耳朵豎著，另一只耳朵俏皮地搭在后背上，形成一個小的環，可以拴根絲繩掛在身上玩。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送東西給她，雖然不值什么錢，她還是很開心的笑了，向楚天闊說：“謝謝你。”

楚天闊付了錢，零頭也沒要。賣東西的小姑娘歡喜地鞠了個躬，說：“謝謝先生！謝謝小姐！你們兩個好般配呀！一定能白頭到老。”調頭就跑了。

楚天闊愕然道：“亂講！這么點兒的小孩子就混說。”

齊知微窘得臉蛋像塊紅布，扭頭看挑夫爬青石條的臺階，裝作沒聽見。

楚天闊正不知說什么才好，卻聽得齊知微喊道：“看，那邊有賣糖人的。”

一個小尷尬就這樣化解開來。

因各自都有事，沒有時間閑談，兩人只得道別，齊知微主動伸出手，說道：“再見。”

楚天闊握住她溫熱的手，搖了一下，看著她的眼睛微笑道：“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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