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曼陀羅
- 圣靈血祭
- 玄心貍子
- 2996字
- 2011-10-23 11:20:45
九月,夜色中,諾大的曼陀宮燈火通明,卻寂靜的教人窒息,宮圍的曼陀羅開的正艷,一種怪異的氣息在黑夜中蔓延,讓人不禁迷醉。花色妖冶,夜晚,才是屬于曼陀羅的時光。
花地這頭,一個黑衣男子手持著銀色權杖,快步而來,似是身體連快步行走都無法承受,走幾步即不停的咳嗽,卻倔強的推開身后人的攙扶,身后的武士只好靜靜的跟著他,不緊不慢。看著曼陀羅花地那頭的閣樓,黑衣人的神色里透著焦慮,輪廓分明的臉龐上印著些許歲月的痕跡。終于來到了樓下,這里竟是曼陀宮唯一燈火通明的地方,樓牌“月闕”二字被自頂上垂掛而下的紫色紗幔遮掩著,在風中若隱若現。抬頭看了看樓上,黑衣人似乎想要一步踏上去,卻又不經意的猶豫了。
看著門前的侍衛,他簡單的交代了一句,“不經準許,任性人不得進入月闕!”即帶著武士走進樓去。
房中四處垂掛著紫色的紗簾,淡淡的香氣若有若無,讓人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那是用來安神的香氣。火舌不斷的起伏跳動,火光明滅照耀著塌上的女子,她的嘴里反復不斷的絮叨著什么,額上沁出了細汗,神情不安,似乎夢魘。
黑衣人靜靜地走到她的床榻邊,看著她驚覺的神情,眼睛里充滿著不忍:“丫頭?丫頭?……哎…”他替她擦拭著額上的汗珠,這又是何苦呢?本想讓她了卻那一段緣,豈料她負了一身傷.世人總是為情愛所累啊!孩子,你怎么就跳不出呢?看著她不安的夢囈,黑衣人抓住她的手,暗暗傳送著真氣,咳嗽的愈加劇烈起來。
黑衣的武士始終緘默的站立著,不言不語,眼睛里卻流露出復雜的感情,他看著看著,竟似忘了身前有著那個位高權重的人,幾乎要上前來查探她的傷勢,只一瞬卻突然驚醒過來。想起月前在沙漠中時,這個受萬人膜拜的女子自遠處而來時,是多么的奪目耀眼,讓人不敢直視,可是此刻她卻病懨懨的躺在榻上無法動彈,面無血色,不眠不醒,連休息都要靠安神香…
在他心里,這個女子就是神,從他來到曼陀教見到她的那一刻,她就是神!她指引著他的方向,照亮了他的遠方,才讓他始終那么努力,只為了有朝一日能讓她看見,被她肯定。在這個冷漠無情的宮闈之中,只有她,才是他心頭的一點熱。可是,此刻,她倒了…她竟然那樣不堪一擊的崩塌在了所有人的眼前…原來,她不是什么神……從來都不是!
“圣女…”他更加握緊了手中的劍,武士冷峻的面容上蒙上了更加陰沉的冷。
突然外圍響起一陣吵鬧之聲,黑衣人皺了皺眉,“龍荻,樓下怎么了?”
“聽聲音似乎是星圣女,屬下去看看。”最后看了一眼榻上的女子,武士說著向樓下走去。
黑衣人似是不放心,替昏睡的女子掖好被褥,也走了下去。
“讓我進去,不然我殺了你們!”聽得這一聲嬌咤,原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子,身著與她的性格年齡極不相符紫色法袍,頭上戴著純銀的冠物,額間是一塊紫色的晶石,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雙頰因為氣憤而憋的通紅,杏目圓睜,那嬌小的身體,似乎不堪承受頭飾的重量,頭冠隨著身體搖擺不定,她也幾乎站立不穩,無奈之下,只好用手扶著頭。雖是聽著她喊著要殺人,那模樣還是讓守門的侍衛忍俊不禁。
“星圣女,屬下奉教主之命守衛月圣女,無教主大人之命,不準入月闕。您請回吧。”侍者無奈之余只好再次強調教主之命。他可不想得罪這個教中人人都怕的小丫頭。蔓陀教人人皆知三圣女中,日圣女晏清湄能力出眾,主持著一切傳播教義以及請圣和祭祀事宜,月圣女白鳶不問教務,只負責五旗刺殺,而星圣女舒倩音本應協助日圣女為教眾講經布道,卻常常和白鳶膩在一起,加之教主對這個十五六的小丫頭特殊的偏愛,即使她貪玩成性,即使蔓陀教眾從上到下均被她愚弄,他們也只能是安分忍受。
此刻她這一鬧,侍者不能強硬,只有這么耗著她。“圣女不要為難我們,還是請回吧,教主他因為月圣女受傷之事頗為不悅,您不怕,屬下們可怕呀!”
“什么?教父不開心?這就說明白姐姐傷的很重咯?不行,我非要進去,我要保護她!”她心急如焚,索性撞上門去,這可嚇壞了侍者,情急之下沖向門前。舒倩音就這么撞了上去,頭上的銀冠順勢砸到了門前那個侍衛的頭上,而她也撞的頭暈目眩,二人一起尖叫了起來。另一個侍者見此情景趕快扶起她,心里可是禱告了千百遍她不要有事。
“星圣女,您還是走吧,請相信屬下一定能保護好月圣女!”
“哎呀,你怎么這么煩!讓我進去!讓我進去…”她吵嚷著,所有人竟一時都手足無措。
正在鬧得不可開交,少女準備狠狠揍一下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侍衛時,卻突然僵立了下來,膽怯的看著前方,侍衛們一怔,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才看到黑衣男子已在眼前,急忙退下。
“倩音,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看看你現在,像什么樣!把圣女冠撿起來!”黑衣男子看著她,無奈的搖搖頭,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被自己寵壞了,不思進取不說,還到處惹是生非,若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她要怎么立足?想到此處,不免嘆氣。
看著黑衣男子臉上的陰郁,舒倩音怯怯的問道:“教父,白姐姐傷的很重嗎?她…會不會有生命危險?”想起白鳶那天重傷倒在山門前,渾身濕透,大片血跡從左肩的傷口向四周暈染開去,染紅了那件鵝黃色紗衣,就像個血人,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你還知道關心白鳶?你要真的關心她,就不要在這里吵吵鬧鬧,乖乖回到你的星漪樓去!”
“可是…可是我還沒有見她一面,我只要想起那天白姐姐回來時滿身是傷的樣子就害怕,教父,姐姐傷的很重嗎?我不想失去她……教父……”舒倩音雖然常常玩鬧無度,然而此刻聽她的言辭,卻是真的為白鳶擔心。
“是重啊,再沒有見她比這次傷的更重了..…我的孩子們..…”他收回了那投向遠處的空洞的目光,慈愛的看著眼前的孩子:“你們都是我的孩子啊,教父舍不得你們受到任何傷害,卻總是在做錯……小音,你說教父錯了嗎?”
橙衣女子看著這個她從小就真跟隨的曼陀教教主,突然感到了一絲陌生,這個讓萬人景仰的人,他會錯么?
“教父,你…”少女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得僵立在原地。
他微笑著撫摸著一臉懵懂的孩子那蓬亂的頭發,突然心中涌出一股難以言說的悲愴。“小音,你恨教父么?”
少女驚訝的抬頭,卻正對上他混沌的雙眼,竟有一種悲涼的感覺侵入心底,可是她并不懂的自己看到了他眼里的什么,她也不懂自己眼中的神色,略覺詫異:“教父,你今天怎么了?好端端的我恨你做什么?”
似是覺得這樣的場景頗不習慣,她略為掙扎了幾下,跳出他的手,笑嘻嘻的看著他:“教父今天盡說些奇怪的話,小音怎么會恨你呢?您收養我,給我吃給我穿,又萬般的寵愛我,就像父親一樣,聽晏姐姐說,要不是你,我早在那個荒村里餓死了!”
“晏清湄……晏清湄是這么告訴你的?呵呵,哈哈哈……”黑衣人混沌的目光里,瞬間包含了許許多多舒倩音再也讀不懂的內容。
舒倩音默默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接話才不會說錯,黑衣教主的話讓她更不明所以,難道晏清湄的說錯了嗎?突然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她如往日一樣,親昵的喊著他:“教父,我是您收養的,但我從來都把你當做親生父親看待,我不會恨你,不會離開你,不會懷疑你,我會和白姐姐永遠在這里陪著你的!”
聽到這里,黑衣男子竟似受到了巨大的沖擊,雙眼更加的空洞迷惘。就這么靜靜的站立在曼陀羅盛開的庭院中,時光恍然間便中止。而一臉明麗的少女,就在一邊靜靜的看著他,心里卻騰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終于他回過神來,慢慢的走向她,接過發冠替她戴好,手指觸摸著她額前的紫色晶石,臉上的神情愈發奇怪,“小音,去看鳶兒吧,不要吵她。”說完便大步流星的離開,少女不解的看著那遠去的身影直至消失,待回過神來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而很久之后,她才明白,那個在一大片蔓陀羅花中隱沒了的背影,是他留給自己最后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