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底，曼陀羅已完全開過，被雪覆蓋著殘敗的枝丫，偶爾在被風掠的搖晃不定，雪便簌簌的抖落下去。

丹陽殿中一派肅穆之氣，正中主臺上的黑衣教主面容隱沒在一片燭光之中，看不清神情。他不動，殿堂上便只能是一片死寂。白鳶靜靜的坐在臺下左側的第一把座椅上，身旁做著舒倩音。而對面正是紅衣的日圣女晏清湄。黃旗旗主卓北辰、青旗旗主苗亦依次坐在右側晏清湄的身邊。

白鳶恍然間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莫雨寒離奇的暈倒，以及今日她的尷尬處境，原來，一切早有預謀！然而此刻，她什么也不能做，她什么都無法辯解，莫雨寒依舊在昏迷中，龍荻的傷勢極重，除了他們，她此刻竟然沒有任何一個可以依靠的人！白鳶不禁苦笑，或許早該想到會有這么一天，不是么？何況她白鳶什么時候又過多的依靠過別人呢？

曼陀教對于任務執行失敗之人的懲罰不比俘虜強多少，白鳶心里是清楚的，她見證了太多太多，只是，今日，就要輪到她了嗎？然而，看了看臺上鎮定的一言不發的教主，她的心里似乎又存在僥幸，教主還沒有說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巫醫何在？”黑衣教主的聲音帶著一種幽暗的力量，穿行在大殿之上，威嚴而莊重。

“赤旗旗主的傷勢已無大礙，黑旗旗主中了曼陀羅籽之毒，我也已幫她解除，再等一些時日，他們便可痊愈。”青鸞從來都是知道自己該在何時何地該如何說話的人，她太清明，太了解自身和別人的需要，即使是對于曼陀教高高在上的教主，也不例外。一語道破別人心中的疑問，甚至不用交談，所以，沒有對話，她的生命中，沒有對話。

“莫雨寒如何中毒？”黑衣教主的聲音依舊沒有絲毫起伏，然而此刻，許多人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白鳶，你說。”

“屬下不知。”白鳶淡然答道。

沉默。黑衣人沒有說話。

突然大殿上想起了一陣笑聲，晏清湄，她竟然放肆的大笑起來。所有人都覺得驚奇，晏清湄卻毫不在意，站起身來，走到大殿中央：“月圣女，你是此次行動的負責人，你說你不知道，呵呵，有人信嗎？”

“晏姐姐這話什么意思，白鳶聽不太懂，還請直說。”白鳶感覺到了，戰火似乎已在悄悄蔓延著。

“曼陀教的月圣女被稱為我教不敗的神話，從來都是所向披靡，沒有哪次任務是月圣女參與過卻失敗的，我這話沒有錯吧，各位？”

大殿上依舊寂靜，卻仍不免會有幾聲附和。

“那么為什么這次，我們卻失敗了？難道沒有人覺得奇怪嗎？”晏清湄說到最后，突然提高了聲音，那一聲質疑，久久不絕。

半響，終于晏清湄開火：“月圣女，你是不是應該給眾人一個交代呢？我們曼陀教何時會輸？還讓堂堂五旗旗主之首都險些喪命！難道是遇到了勁敵嗎？還是七星陣開啟了呢？可是你月圣女卻毫發未傷…”說完晏清湄臉上露出一個曖昧的笑來，“如此蹊蹺怪異之事，月圣女不給我們一個合乎情理解釋，恐怕難以叫人信服啊！”白鳶瞬間覺得一切都已經浮出水面了，只是自己明白了又如何呢？她太不善于爭辯。

“那么日圣女，你想要一個什么樣的交代呢？”白鳶不緊不慢的問道。

“那我可不客氣了，是你自己不要解釋，我給了你機會的。”晏清湄悄聲對著白鳶說了這么一句，馬上義正言辭的大聲宣告：“稟教主，據我所知，月圣女根本就不曾到過終南，她早已得知終南伏擊一事，卻是故意讓赤、黑二旗旗主去送死，依我看，她早就對本教有二心！”

“……”白鳶說不出話來。

舒倩音卻著急的喊起來：“不是不是，晏姐姐你不能這么說白姐姐，她肯定不是那樣的人！她為教里做了這么多事，我們怎么能這樣懷疑她呢？”

“如果不是，那么為何她沒有受傷，為何她沒有與眾人一起到達終南？為何莫雨寒會中毒？這一切她早有預謀，她就是要本教覆滅！她要害死我們！”舒倩音不再說話，看著白鳶，等著她的辯解。然而白鳶卻始終一言不發。

“呵呵呵~~~~”突然某處傳來幾聲帶著嘲笑意味的笑聲，聲音雖小，卻余音不盡。晏清湄立時回頭，看著眾人卻始終找不到笑聲的源頭。漸漸地，聲音終于消失了。晏清湄才回過頭來，看著白鳶依舊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依舊沒有說一句話，她看了看卓北辰與苗亦，瞬間他們目光移向他處，不敢與她對視，那是因為心虛吧？看著他們的蠢樣，白鳶心里覺得好笑。看來，晏清湄，這次你是真的準備充足了！

“日圣女，如果你不想讓白鳶繼續再為教主效力，那大可不必搬弄是非，折騰出如此之多的花招，費時費心又費力，因為我，根本不稀罕，你以為圣女真有多么神圣嗎？呵，白鳶可不是，白鳶是個普通人，做不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與其這樣強撐著活著，我寧愿不做這圣女！”這一番話，像一陣轟鳴的雷，炸醒了在場的所有冷漠的心！沒有人會相信，如此溫婉平和的女子，會說出這般逆反之言。

“那你想做什么？白鳶？”突然，那威嚴的充滿壓迫力的聲音再次響起，聲音里帶著些許憤怒，是的，黑衣人終于動怒了。白鳶聽到那一聲斥責，心里突然輕松了下來，僵持總是令人忐忑不安，不如將話挑明，反而顯得自在舒坦。

“做什么？我說了您會準許嗎？”白鳶反問道。

“你說呢？”那聲音里的憤怒再次增加。

“既然明知不可以，那么我說與不說又有何區別？說出來反而平添一份虛無的幻想，那么白鳶還是不回答的好。”白鳶突然之間似變了一個人，她本不善言辭，可是此刻，卻讓黑衣人接不上話來。

“白鳶！你要反了嗎？”黑衣人突然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暴怒的語氣令所有人都膽顫起來，是的，這個可怕的人是很少發怒，然而一旦他怒起來，那么會發生什么，一切都將難料。

“白鳶不敢，白鳶只是說了想說的話，另外，對于此次終南山下的失誤，白鳶不否認自己的過失，如果您要懲罰，白鳶無話可說！”說完白鳶走向了大廳中央，也許下一刻，她將尸骨不全。

“白姐姐！你怎么可以這樣……”舒倩音焦急的喊了起來，卻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焦急地看著黑衣教主，怯懦的喊了聲：“教父…”

然而等了許久，沒有動靜，白鳶抬頭看著高臺上的黑衣人，他的臉依舊隱沒在光中，無法看清。

“未完成任務，作何處罰？巫祭大人？”晏清湄問向大殿角落里的巫祭。

一個老人緩緩抬起頭來，頭發披散著遮住了臉，他一直就坐在那里，卻從來沒有人注意到他，而他似乎對這一切都漠不關心，沒有人知道他一直躲在那個角落里在做什么，如果此刻晏清湄不曾問起，也許永遠都不會有人發現他的存在。

“不死之士分食。”渾濁的聲音卻有著極強的穿透力，他抬起頭看了看中央站定的女子，然后低下頭去，不再理會這里的一切。

“那么既然赤旗旗主不在，黃旗旗主，你來召喚吧？”說著晏清湄將一把短骨笛遞到卓北辰面前。卓北辰顫顫巍巍的接了過來，卻始終不敢上前去。

“巫祭大人，還要煩請您施予法術來協助啊！”晏清湄此話一出，恍然驚醒了臺上之人：“晏清湄，下去！”

晏清湄被這一聲著實一驚，回頭看著臺上的黑衣人，“是！”雖不情愿，晏清湄還是退向了一邊，不再作聲。

舒倩音一陣驚喜：“教父，您……”

“閉嘴！退下去！”舒倩音的話硬生生的被壓了回去。

“先將白鳶帶下去，囚禁月闕樓，沒有召見，不得踏出閣樓一步！”黑衣教主言辭斷然，不容置疑，晏清湄的臉上立時浮現出不悅之色。

“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也不準踏入月闕樓，晏清湄，你也一樣！”晏清湄恍然似明白過來，那個人，原來并沒有如自己想象的老到不辨是非，呵呵，原是自己低估了他。

白鳶看了看晏清湄，露出一個淡然的笑，原來她還不曾輸的多么慘，原來意外隨時會發生。只是，這一劫并未過去，后面之事無法預料。

看著舒倩音緊緊地跟著她，一臉的擔憂之色，不禁感到溫暖：“回去吧，小音，我不會有事。只是你要小心，保護好自己，姐姐以后只怕不能再照顧你了…”

“為什么？為什么姐姐？我去求教父，求他饒了你，你一定會沒事的！等著我！！！”

“回來，倩音！不要去！你要記住，曼陀教再也不是你的家，離開這里，有多遠走多遠！知道嗎？”

舒倩音還來不及細想，白鳶已經離開，是的，她也感覺到，一切，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