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了。桃花開得甚是繁茂，簇簇緋紅凌然直指蒼天，緋紅中卻也有絲絲綠色，卻襯得桃花更紅、綠葉更綠。一股清香像縷煙般縈繞在鼻間，揮之不去，周身的毛孔似乎都已張開，只等香氣直驅而入。可香氣卻只只徘徊在鼻間，像個妖精，越是趕她，卻越是趕不走。若退后一步不去理會，那妖精便兀自糾纏一會，覺得無趣后便轉身飄走，人卻覺得欲罷不能，只想把那妖精再逮來。雖只是清香，無任何特點，但卻是那么纏人，那么難以割舍。一旦割舍，心如刀剜。留在身邊，只會像鴉片一樣上癮。我討厭這種感覺。

我站在暢春園自己的院子里對著桃樹發呆，懷中還緊緊地抱著一個景泰藍掐絲琺瑯瓶。

身后有人拍了拍我，“斕怡，在想什么？”

我知道那是茯苓，于是抱著瓶子嘆道：“在想桃花。”

身后之人好奇道：“桃花有什么可想的？不就在你面前嗎？”

我又嘆口氣，“這桃花開的真是漂亮，不做桃花糕和桃花酒真是可惜了。”

茯苓默默無語，然后以低沉的語調說道：“……斕怡，你去死。”

我跟茯苓相處一年多，說話也早已肆無忌憚，她偶爾也學我，用二十一世紀的話罵我。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

院門口傳來一陣笑聲，從本來的壓抑慢慢到了哈哈大笑。我納悶，誰敢在雍正爺身邊的大宮女斕怡面前這么笑呢？回頭一看，唔，二十四爺允秘是可以這么笑的。

允秘12了，步入了青春期，個子瘋長，如今已經能跟我平齊了。

茯苓行了個禮，轉身退下。

我給他倒了杯茶，坐在青石凳上，撐著臉問他：“找我有事？”

他抿了口茶，突然發現他這個動作跟弘晝好像，果真是被他給帶壞的啊，“我來是告訴你兩個事的。”

我輕輕扣了扣石桌，問道：“什么事？”

他有些遲疑，大概是遲疑我為什么態度這么平淡，“第一個是……是我那四侄子府里的富察格格要分娩了。”

我點頭應了一聲，“嗯，下一件呢？別告訴我是四福晉懷孕了。”

“你知道了？知道了還這么淡定！”他騰一下站起來。

我抬頭看他，淺笑盈盈，“我不淡定能怎么辦？找四爺撒潑？你別忘了，我還沒入門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感嘆，感嘆四爺的動作真是太迅猛了。”

他又坐下，惡狠狠地灌了口茶，“你從哪知道的？”

我抿嘴笑，直起身體，“熹妃。熹妃娘娘得知了四福晉懷孕之后，一高興，便賞了各宮的宮女，我是第一波被賞的，能不知道么？”

他嘆口氣，“既然你知道了……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了。”說著就要起身。

我亦是站起身送他，“嗯，走吧。”

起身時，他卻愣住了，我亦是愣住了，弘歷就站著那兒，玄青色的袍子隨著三月泛著暖煙的春風而舞，他面無表情，亦如他那一身袍子。黑如曜石的眼睛緊緊盯著我，眼中帶著探尋，只叫人不敢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