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里，男的女的，在兩邊站的坐的，神態各異，無人說話。只見里屋簾子一挑，走出一男一女，男的和爹年齡差不多，身形高大，一臉的胡子，眼睛炯炯有神。女的雖然氣色有點憂郁，但皮膚白皙，體態輕盈，很難判斷她的年紀。他們二人分別做在正上方的一張檀香木桌子旁。

香蘭驚奇地看著桌子旁的兩個人，該死，居然覺得他們親切，香蘭暗暗掐了自己一下。

只見那女的淚光瑩瑩，走下來，她徑直撲向香蘭，攬住香蘭就嗚嗚哭個沒完沒了。香蘭被弄得傻在她的懷抱里，盡情地感受一種久違了母親的溫暖。

這是怎么了？香蘭好奇怪，自己怎么可能和賊人抱在一起。她猛然推開那女人，兩眼瞪得亮汪汪，小嘴兒抿得快要透出血了。

只見那女人突然向后暈倒過去，大胡子男人一把抱住女人。

香蘭驚慌死了，這女人怎么回事？她怎么這么弱呢？她倒下去時，臉色蒼白。

女人柳枝似的手指垂掛在衣袖外。香蘭的心像是被它給戳了一下，冰冰涼涼的。香蘭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既沒有人指責她，也沒有人招呼她，根本就沒有人理睬她。所有人都圍向了那女人，端水的遞毛巾的，靜候的，叫醫生的……屋子里一時很是忙亂。

香蘭像個局外人一樣立了多久，自己都不清楚。她有清楚意識的那一刻，即刻拔腿出了門。院子很龐大，沿長長的走廊，香蘭拐了幾個彎，還是沒有走到頭。香蘭看看回廊，正思量天忠在哪里。猛然間，手被強有力地一抓，蹬蹬就跟那個抓自己的人返回了大廳。暈過去的女人已經醒來了，她斜靠在椅背上，一個大毛墊子服務在她的背后。

“蘭兒，來，過來?！迸擞袣鉄o力地喊香蘭。

香蘭歪了一下頭，驚詫地看著女人。

“蘭兒，來吧，來讓娘，好好看看……”女人的淚“嘩——”滾落下來。

香蘭以為自己的腦子進水了，她搖了搖頭，不覺得自己糊涂才定下神。

“來吧，蘭兒，你已經不記得娘了？你說你喜歡娘繡的旗袍，你知道嗎？娘給你繡了幾箱子旗袍了。”女人眼巴巴地看著香蘭。

香蘭的腳生了根扎在地的深處，她的心里潮潮的，她尋找了十年的娘就在眼前嗎？不會的，這伙賊人想騙我，編這樣的故事，真是太壞了。香蘭忍住眼眶里的淚水，恨恨地看著女人和他的大胡子男人。

“香蘭，她就是你的娘呀，你怎么不認？”大胡子男人說。

他們怎么知道了我的名字呢？眼前的她真的是自己的娘嗎？香蘭輕輕地用目光在女人身上搜索，她不知道自己希望搜索到什么。她和女人哀憐的眼神碰到了一起，多么熟悉的眼神，白阿姨來家后，娘經常在做針線走神時，就是這種眼神。香蘭不禁抖索了一下，單薄的小肩蟬翼一樣。有人為香蘭披上了一件披風，披風上也是精致的核桃花，柔軟的感覺圍襲了香蘭的肩勃。

香蘭的淚水從幽深的泉底汩汩流淌出來。大胡子過來，拉起香蘭的手，來到女人跟前。女人無力地拉住香蘭的手。兩個人淚人一般。

只片刻，香蘭甩開女人的手，跑出來。

幾個丫鬟追跑在后面，只聽大胡子說：“讓她跑吧，一切都太突然了。”

香蘭跌跌撞撞地飛跑在迂回的走廊。早就聽說過娘是跟土匪走了，雖然現在的一切真真假假難以明辨，但是香蘭還是很痛心，如果是真的，這多少年的思念竟然……是……土匪。悶熱的天空一聲巨響，炸響了也許是這個夏季的最后一個驚雷，白華華的雨柱打在欄沿上，香蘭水霧一般伏在紅漆廊柱上。驚雷一個一個連連放電，雨柱一陣強似一陣，廊道里漫飛起雨星，香蘭的腳脖子涼透了，腿、身子、臉頰涼透了，她不由自主地哆哆嗦嗦。

“孩子，回屋吧？”一只大鵬一樣的手蓋在了香蘭的肩膀上，是大胡子。

“不，絕不，我娘絕不是土匪！”香蘭銀牙碎咬，字字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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