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暗波洶涌兩岸生,蕭蕭秋色問誰恩(3)
- 風情匯東宮
- 冬望
- 3052字
- 2013-07-04 09:47:00
“是,奴才只是奉命掌管殿下的食宿衣行,其余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聲音因為我的話而逐漸平靜下來,“奴才會時刻去稟報皇上您的飲食起居,讓皇上放心。常太醫也會在為殿下把脈時,告訴皇上您現在應該有的狀況。”
“嗯。”我放心地點頭,相信他的確兵行險招,但是這是我不得不賭的一局。而且,常威是我最愿意相信的人。假設我賭輸了,只能說明我識人不明。“你且回去,有何大事再來報于本宮。”
“奴才明白殿下苦心,奴才告退。”常威端著茶杯躬身離開,等寢殿的門關上時我才感覺到腳下金磚傳來的陣陣的涼意。
秋天的冷,總讓人感覺蕭瑟。御花園的楓葉紅得觸目驚心,遠處宮殿里傳來嗩吶的喜悅之聲。今天是八月中秋,也是煦頤公主的成親之日。我站在望北亭內遠眺著這一切,大半年過去了,日子還是這樣。
“世人皆言煦長佳,不聞和頤已晚霞。渺渺孤月清秋殿,奈何落于帝王家。”溫和如暖風的聲音從我的身后響起,輕緩的腳步由遠及近。
我驀地回頭看他,還是天青色的獨爪蟒袍裹身。他的這句詩讓我想起當日為煦頤公主提封號的時候,他這么說是在試探還是無意?“十五皇兄。”
“好不容易休息一日,殿下終于可以歇息會兒。”他笑意款款,永遠不會改變自己的笑容。同樣,誰也別想從他的眼底看到什么別的情緒。
“是啊。”我同樣用笑容相對,“十五皇兄與公主兄妹情深,怎么也不去送送?公主怕是等著皇兄吧。”
“殿下有所不知,公主帝姬出閣,只可太監宮女送行,錦衣衛開道。其余人,甚至連生母都無法送別。”他言語中難得加了些對皇族兒女的悲憐,讓人有兔死狐悲的感覺。“生在帝王家,誰都逃脫不了如此命運。說不定哪日就是我……”
“本宮對宮中禮儀規矩還有很多不解之處,多謝皇兄開解。”我裝作糊涂卻又不得不放在心上,原來孩子生下來都是這樣被送出去的嗎?“帝王家的人生來就高人一等,或許這便是該付出的代價。”
“此言也不差。”他看著我的時候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緒,“你處在云端,父皇就是那片承載云的天。如果天不庇佑,你當如何?”
我轉動了眼眸,轉過身去看一角楓紅。他說這話讓我不得不防,有些人只是看起來很無害。“皇兄何必擔心這些,本宮年紀還小,總會有些波瀾起伏。時候不早,本宮趁著這會兒回去休息,晚宴時分再與皇兄交談一二。”
一步步下了望北亭,總覺得身后仍舊有一道眼神盯著我。我不喜歡和軒轅蔚說話,而且我知道今天不會再和他交談了。晚宴上,能夠和我說上話的只有父皇。
躺在榻上玩著手里的核桃,其實敵人和朋友就和掌中的核桃一樣,磨合周璇,亦敵亦友。關鍵是怎么樣化敵為友,用友制敵。芍弋為我燃上香,我問她,“今兒怎么這么安靜?”
“……殿下。”芍弋蓋香爐的手一顫,差點再次在我面前失儀。勉強一笑回答,“您已經兩個時辰沒有說話了,奴才們都不敢出聲,所以安靜。”
我心底冷哼卻已然笑出聲,“有什么不敢的,已經酉時三刻了,準備為本宮更衣。今日的晚宴,宜早不宜晚。”心里有些沒有著落,總是覺得有什么事情會發生。不過,該來的還是要來,想躲也躲不了。
芍弋再次領著十二名宮女進入寢殿,我坐在梳妝鏡前,從鏡中看著芍弋為我梳理發髻。看著她將一頂鎏金五蟒繞云冕冠,我的頭又開始疼了起來。這頂冕冠足以將我的脖子壓斷,我伸手制止,“這太重,換一頂。”
“殿下,這可是尚宮局今日送來的冕冠,怕是皇上的吩咐。”芍弋眉宇間全是憂愁,捧著冕冠進退不得。
我也不想勉強她,擺手道,“算了,給本宮戴上便是。”壓在頭頂的冕冠讓我有種泰山壓頂的感覺,更像是壓在我的心底。冰涼的冕珠落在額頭,倒是讓我冷靜了許多。
仍舊是五件衣服,小衣、滇衣、中衣、外衣、對襟長裾。然后是佩戴黃錦帶、環佩、錦囊、流珠,整個人好像忽然間被包圍得難以呼吸。
伸手松了松領口的扣子,我踏著鑲玉繡鞋走到寢殿外,外面的天已經黑了。皓月掛在夜空中,代表著團圓日。“常威,擺駕雍慷殿。”
雍慷殿是中秋佳節與除夕元節宴請群臣后妃的宮殿,今日乃是一個極其盛大的節日。我的鑾駕到雍慷殿門口時,正巧三位妃嬪下轎進殿。見是我的鑾駕,三人各有姿態。其中一人是姝華夫人,她倒是垂著頭。
“殿下萬安。”三人齊齊欠身對鑾駕上的我行禮,我的眼神與其中一位妃子相交。我端量著她,她也毫不示弱地看我,眼中帶著得意。
我款款一笑,還是撐著下巴。實在是頭頂的這冕冠過重,“本宮眼拙,只與姝華夫人有過一面之緣。這兩位,本宮實在沒有見過。”
“嬪妾舒儀宮智妃,參見太子殿下。”言語有度,進退得當。真是個不錯的女人,只是年華老去的她唯有眉目間偶爾露出少女時的才氣。當得智妃這一封號,我將目光移向那個得意的女人。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欠身道,“嬪妾初陽宮寧妃。”果然是她,她今天是來看熱鬧的嗎?看來,我今天真是要大禍臨頭啊!
父皇的女人都在這里,坐在東邊上手的位置,與群臣相對。我一一看過去,疑惑不已。怎么這些上位的嬪妃都給我一種特別的感覺?
“鳳兒。”父皇的聲音穿過絲竹管弦之音,傳入我的耳朵。我朝他看去,卻見他正在朝我招手。我伸手扶了扶頭上的冕冠,提著長長的裙裾由芍弋扶著走到帝座前。剛要行禮卻被拉了過去,因為腳上不穩頭上又重,冕冠晃了一下扯得我頭發脖子生疼。“怎么了?”
“父皇,這冕冠真是重,兒臣快要頂不動了。”我對父皇抱怨,他卻伸手將我頭上束冕冠的金釵拔出,替我摘下冕冠。“多謝父皇,這下兒臣的脖子算是保住了。”頓時感覺一陣輕松的我,被父皇抱在懷里再次坐在帝座上。
我正要說些什么的時候,原本滿殿金碧輝煌與光明都被遮掩。殿內一片驚慌,我被父皇牢牢地抱在臂彎中。我的渾身都在顫抖,因為我知道我的這條命都系在這個男人身上。他會怎么處置我?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只聽到耳邊有廝殺聲和刀劍聲。倒地的悶哼聲以及殿上女人的驚叫都讓我不由得往父皇懷里鉆,緊緊地拽著他的龍袍一角。從《天下通識》里我看到過,這個現象叫做“天食”。而且,被視為蒼天示警,兇患大起。看來,要除去我的人中還有人懂得天象的。
恢復光明的時候,寶殿中央出現一塊一尺見方的怪石,形狀狀似一只展翅而飛的鳳凰。通身是血紅色,在翅翼上書寫有字。
不等父皇問些什么,一邊早就有大臣讀了起來,而且聲音參差不齊中帶著驚愕。“女主王朝,必亡軒轅。殺父弒母,天下荼毒。亂世惑生,江山動搖。百姓※※,兵饑烽火。”
大殿之上我可以聽到的只有父皇劇烈的心跳聲,我在他懷里一動也不敢動。我知道,只要我走錯一步,說錯一個字,便是死無葬身之地。所以,我只能等父皇,看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抬起我的下巴,端量著我。從他精明深邃的眼神里,我能夠讀到他一生的滄桑和不易。可是他的眼神出現了裂縫,逐漸被殺氣包圍。突然我被他一把推倒在了金磚地上,束著長發的銀簪落地,及臀的青絲散落了一地。因為他的力道太大,我故意在著地時用右臂撐地。巴嘎一聲的斷裂,劇痛遍布我的周身,我疼得只剩下喘息的力氣。
頭頂上是父皇鏗鏘擲地的聲音,“朕八歲登基,將這軒轅王朝版圖擴大至半壁天下。天象示警,朕,不得不謹慎行事。”
“皇上,自古以來便沒有女子掌朝。太子乃是一介女流,他日定會成為江山之禍。微臣冒死請求皇上,為王朝千秋安寧永久,廢黜太子。”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卻知道這個人是我如今的敵人。
于是,一瞬間晚宴上基本上所有人都俯首直諫,“請求皇上為我軒轅王朝千秋萬代,廢黜太子,另立儲君。”
聲音大得幾乎震痛我的耳膜,整個晚宴變成了廢黜太子的慶功宴。所有恨不得將我從儲君之位上拉下來的人,都將達到他們的目的。
我細數著自己的心跳,什么都不說,什么也沒想。我等著父皇給我一個結局,他如果一刀殺了我便罷了,如果他廢黜我就是另一番打算。大概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父皇的聲音再次響起,“太子軒轅鳳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