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還早，但是天已經黑了。

青石的街道都早早亮起了燈，在這城中還沒等天完全黑家家戶戶幾乎都掌起了燈，整個街道都還是和白天一樣亮。

地面反射的光把整個城市都襯得光影浮動，這種景象白天是見不到的。特別在這個花草樹木都凋零的時候，這一派景象更是生動，整個城中都呈現著一種昏黃的素色之感，極是漂亮。

店家、酒樓、茶館里面的光穿過窗戶透了出來，漆黑的夜晚也被照得亮了很多。

因為天氣不甚好，街道之上來往的人就不像往常那么多了，即便有，也多是前往酒家、飯莊或是要回家的人。人多都聚集在屋內，但見店家酒樓里人影攢動，人聲鼎沸，交談的正歡，好一派熱鬧的景象，即使樓中小二和掌柜洪亮的吆喝聲也很快被聚在屋里吃飯喝酒的人的說話聲給蓋住了。冷清的夜晚還是變得熱鬧起來，只是這熱鬧終究還是在人多的地方，陰暗的地方都叫人給忘記了。

白遠跑得快，但是天黑得更快，他的步子如何能追得上去。

冷風呼呼得吹得人忍不住要縮脖子，光是聽著風聲都讓人覺得冷。白遠的手和臉被吹得僵了，但是身子終于還是因為一路跑來熱了些。穿過幾條街道，他因為知道路線就徑直到了一家藥鋪面前，之前他就來過這里，之前蘇晉生病用的藥就是藥鋪老板施舍給白遠的，白遠不大愿意來這里，但還是硬著頭皮過去了。

他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最后還是走了進去。

前去抓藥的人不多，只是三三兩兩的，應該是因為晚上的緣故。店中的伙計見來了一個乞丐，還沒等他跨進門就趕緊迎了上去，推著白遠就往外送，生怕店中的老掌柜抬起頭看見。

伙計一邊推著白遠走一邊小聲的說道：“這是藥鋪，不是飯莊，走走走，要飯去別的地方……”

白遠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這身子已經被推到了門外。旁邊經過的人趕緊往旁邊側開去，唯恐碰到這渾身臟灰的乞丐，白遠竟也開始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忽聽得一個老者的聲音從伙計的身后傳了過來。

“等等。”說話的正是藥鋪的老掌柜。

聽見掌柜的說話，伙計仍是擋著白遠不讓他進去，一面扭過頭說道：“是一個乞丐，這乞丐竟到藥鋪來討飯，我這就趕他走，我這就趕他走……”

藥柜后面的老者合上了手頭的老黃書有些佝僂著腰地從藥柜后面走了出來。一看見老掌柜走了出來，伙計的腳也停了，但還是擋著白遠。

“讓他進來吧。”聲音有些嘶啞，但是很渾厚，白遠之前聽過，現在又聽見心里忽的感覺一熱。這熱讓他暫時忘了外面的寒風。

“是一個乞丐，討飯……”

老掌柜擺了擺手道：“我知道，讓他進來吧。”他瞇著眼睛望著伙計身后，剛進店門的時候就早已經認出了白遠。

伙計終于還是讓白遠進了店里。

又看到了老掌柜，白遠有些不好意思的叫了聲：“大夫”。

“嗯”

老掌柜點了點頭，雖是上了年紀，店中來往的人不少，他還是記得幾天前曾到他店中抓藥的白遠。

“上次的藥起效了嗎？”

因為白遠上次來這里的時候蘇晉沒有和他一起，他只是憑著看到的癥狀說了個大概，大夫也沒能親自把脈，所以看到白遠又來了便直接問藥是否起了功效。

掌柜的還記得他，白遠不禁心頭有些熱熱的。他說道：“吃了藥身子是好了些，但還是和以前一樣，現在頭還是脹的厲害，身子不住顫抖，現在又起燒了……”

等白遠說完，老掌柜又問了幾個問題，思索片刻就點了點頭道：“嗯。”說罷反身回到了藥柜之后配藥材，不一會兒就弄好了。

“這藥一日三次，切記不要喝涼水或是再著了涼，這次藥用的量重，所以后面可能會有點眩暈，需要好好休息，但是你不用擔心，很快就會好的。”

“如果還沒有好，下次你直接把她帶過來吧！”

“嗯”

老掌柜想了想又說道：“下次你過來，帶著我店里的伙計過去把她帶過來吧。”

白遠剛想伸手去接，伸出的手忽然又縮了回去。

上次掌柜就施舍了他一包藥，現在雖然很急，但他反倒不敢要了。

“我……我沒錢……”

老掌柜一愣，笑了兩聲道：“無礙無礙，我開這藥鋪就是與人治病的，不給人看病這藥店也就沒必要開了不是？”說著已將藥塞到了白遠懷里道：“趕緊去吧！”

白遠半響說不出話來，心里一陣熱流涌動。終是點了點頭往門外跑了出去。

“哎——等等！”

白遠剛出了門，還沒幾步便聽見掌柜的又追了出來。老掌柜因為上了年紀，很急地跑了兩步就不得不喘了兩大口氣。白遠回頭一看沒等老掌柜再走就跑回來迎了上去。

“給！”

老掌柜將四個正熱的饅頭一并用紙包住了塞到了他手中。

北風要起。

刺入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