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世上的愛恨都一樣，像裹著錦衣華裳的雪人，不會哭不會笑，在自己的冰天雪地里固執地存在，以為那是永遠。永遠不忘記，或者永遠不原諒，可是，有一天，太陽出來了，原先仿佛堅不可摧的一切就像失去支撐鋪滿一地的華裳，濕噠噠的，黏膩而丑陋。

此刻的左無言便是如此，牢不可摧的城堡崩塌地如此突然，心上鋪滿了那一地骯臟的華裳。想要報復，想要讓他后悔，想要狠狠傷害……結果，最后留下來的，一無所有的還是自己。

離音沉默地上前，握著左無言的手臂，想要把他拉起來，卻被他大力地揮開。

她心頭的痛也一瞬間爆發出來：“你現在算是什么？怪他不知道，怪他沒保護好你們？那你為什么不告訴他？你敢說，你不是以這種方式在報復他嗎？不過一場風花雪月？虧你講得出口！當初受傷害的不僅僅只有你母親！他一生未娶，和一只狐貍為伴，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個兒子！你對他又是何其殘忍！！”

左無言驀然抬頭，一步步走到離音面前，眸子猩紅如同暴戾的獸：“蕭離音，你又有什么資格教訓我！你對不起的人還少嗎？不要忘了是誰把事情弄到這般地步！是誰讓他尸骨不寒！”

此言一出，離音全身猛然一顫。

“無言，夠了！“云墨天的臉色瞬間變了，低沉出聲。葉韻擔心地看向沉默的人兒，她的臉色早已經煞白一片，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心底的血痕被生生扒開，如同置身冰窖一般，寒冷徹骨，離音將顫動的手握緊，緩緩抬頭，血液依舊冰冷，但是眉眼卻滿是倔強：“沒錯，是我害死了他！這十年，他待我之心，較之親父也不少半分。沒有萬卜世，就沒有現在的蕭離音。是我欠了他，欠了他一生恩情，欠了他一條命！不僅僅是他，還有清州、洌、祈影……甚至墨魂，都是我欠下的命！我這輩子都還不起！”

“阿音……”葉韻難過地看著全身顫抖的人，這些東西是阿音一輩子的夢魘，再也挽不回的人和事……是她心底干涸的血洞，吞噬了幸福的權利……

“但是，我絕不會逃避！我這條命是他們換來的！他們的牽掛、他們的遺憾、他們的血海深仇，我蕭離音用命給他們擔著！！”錚錚的聲音在空蕩的屋子里回響，離音挺直了脊背，目光灼熱如火。

左無言深深地看了離音一樣，走到她身邊，方才側頭冰冷道：“好，那我就看著，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離音轉過身，看著跨出屋門的人，神色凄然，聲調卻是冰冷：“左無言。”

男子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不要去，收尸。”

男子的背影重重地顫了顫，半晌，才冷哼一聲：“蕭離音，你的狠，我甘拜下風！”

女子站得筆直，像是不死不倒的胡楊，她微微抬頭，日光如此盛，有水色悄然滑落，碎在風中……

再轉身，離音臉上已然一片平靜，淡淡道：“繼續吧。”

云墨天閉了閉眼，遮住了灼熱到令人心悸的目光，女子剛剛倔強挺直的背影讓他心底像是炮烙一般地疼，他多想抓住她的肩膀，告訴她，這些債他來背，這些仇他來報，她，不必堅強也不用勇敢，不用壓抑也不要隱忍……

可是他不能，她也不要……

“你累了，回去吧，我會讓杜伊把這邊的情報整理好給你送過去。”云墨天轉身，不想泄露眼底的情緒。

“阿音，我們先回去吧。去看看夫人，她也該醒了。”葉韻也輕聲附和道。離音揉了揉額角：“那好，勞煩殿下了，我們先告辭了。”

相伴而行的人漸漸遠出男子的視線，云墨天的眸深沉如夜……

十年蹤跡十年心，一晌貪歡之后大夢初覺，卻發現塵世最狠的，原來叫做，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