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本該秋意涼涼的齊國這一天卻是反常的熱，秋老虎的余威讓齊國人痛苦萬分，街道上亦不像原來一樣熱鬧，只是懶懶的散落著幾個人。

正陽宮，軍甲戎裝的侍衛嚴陣以待，鐵衣森冷的光讓人膽寒。戒備森嚴的正陽宮聽不到一絲聲音，就連平日往來頻繁的宮女太監也沒有了身影。

“來人……來人，水……孤要水……”床榻之上的人睜著那雙日漸呆滯地眼眸，喃喃道。卻是幾個月前還龍行虎步，氣勢昂揚的齊王！此時，他威嚴的臉頰詭異地深深陷下去，他炯炯有神的眼早已失去光芒，帶著將死之人的木然，強健的肌肉飛快地萎縮下去，身材嶙峋，骨節突出。枯瘦的手臂伸出來，帶著僵硬腐敗的氣息，一點點掙扎……

“吱呀！”一聲，沉重的門被人打開，數日未曾見過光的屋子里塵埃飛舞，濕冷之氣亦撲面而來。齊王撐著最后一絲力氣，扭頭看向門口，背著光影的人有著他熟悉的輪廓，也有著他不熟悉的樣子，他到底是低估了，他的算計，他的野心，他不惜自傷換得他們的松懈……齊王閉眼，掩去眼中的憂色，他的孩子，他的練玨，月希，還有……練邪，都是他的錯啊……

“父皇還好嗎？”來人瞇著那雙狹長的鳳眼，鷹鉤鼻帶出毫不掩飾的狠戾，尖刻的下巴繃緊，本也是英挺俊逸的男子，卻被臉上邪佞的表情給破壞了。齊王依舊閉著眼，下意識地抿了抿唇。“父皇，你還是乖乖禪位吧。若是我滿意了，你的掌上明珠，我可愛的小妹，可以少遭些罪。”二皇子慢悠悠地坐下，也不介意茶盞落了塵埃，自顧自拿起來把玩。

齊王緊了緊手，還是沒有說話。“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二皇子的表情突然變得有點激動，一把將手中的茶盞狠狠摜向地面，“你在等郁練邪是不是？你在等他，哼，老不死的，別人不知道，我知道！你為他安排好了路，知道他不想爭皇位，就給他偌大的沈家！給他血狼！讓他一世無憂地做逍遙王爺！哈，枉我可憐的大哥還滿心滿意地疼愛他這個弟弟，卻不知道自己的儲君之位不過是人家不要的東西！哈哈哈……”

“老不死的！郁練玨蠢，我郁練旭可不蠢！你那個得意的三皇子，你以為他真的能找到趙國國師給他解蠱嗎？哈哈……現在他只怕已經變成干尸了！！”郁練旭的聲音帶著尖利。“你……”齊王轉頭，艱難地伸出他瘦癟的手，語調干澀，怒氣四溢卻無可奈何。“呵呵，我就讓你死個明白，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我嗎，你不是一直看中老三嗎？呵呵，可惜……”郁練旭臉上帶著得意的癲狂，“老三不識抬舉，你以為憑老三能夠和那位匹敵嗎！！那位可是……”

“二皇子！”頗顯溫和的聲音打斷了郁練旭的癲狂，微微發福的中年男子恭敬地走進來，先向郁練旭行了個禮，郁練旭一頓，也恢復了冷靜。來人須發有些花白，胖胖的身子還有一個雙下巴，敦實的個子，加上臉上明顯的笑紋，怎么看怎么像個和藹的鄰家大叔，然而此時此刻，轉頭看向齊王之時，他的臉上卻帶著刻骨的冰寒和冷酷。

“是……是你！”齊王震驚至極，他干癟的身子竟僵直地坐起，本已內陷的眼睛像是要瞪出來，枯瘦的手做爪狀，像是要狠狠抓住來人。“沒錯，齊王陛下，許久不見了。”男子語意淡淡，卻難掩其中恨意，“陛下想必是從來沒想過有這么一天吧。”“為……為什么……”齊王掙扎不已。“為什么？呵！郁炔，你竟然問我為什么！”男子聲音嘲諷，“你是不是以為你做的事天衣無縫？還是你以為，我們這樣的平民百姓就該受著你的‘恩典’！”

“當年你指使那個賤女人給婷兒下紅顏劫，那個賤女人，枉婷兒一直敬她愛她，竟然對親妹妹下這樣的毒手！！”男子一步步往前，直直站在齊王面前，“你還想讓你和那個賤女人的兒子來繼承我沈家百年家業。哼！郁炔，你真以為我沈家是隨你拿捏的軟柿子嗎？！”

“不是……不是這樣的……”齊王吶吶張口，他焦急地想要發出聲音，卻只能一字一頓，他干枯蒼白的臉上泛起詭異的紅，他內陷的眼睛瞪得愈加大了。“不是？哼！到了這般地步你還想玩花樣！”男子氣惱地掐住齊王的脖子，“若不是你們，我和婷兒的孩子又怎么會沒了……若不是紅顏劫，婷兒又怎么會受那么多年的罪……我真想就這樣掐死你！”他的手越收越緊，氣息也越來越重。齊王的眼珠泛起魚肚白，掙扎的手想要去扳開喉嚨間的手，起伏的胸膛也漸漸變得微弱……

“好了，松手，你想現在殺了他！”郁練旭恢復了冷靜，一把拉開男子。男子瞥了他一眼，終于還是收了手，一把將齊王甩回床榻上，齊王堅持不住昏死過去。男子定了定神，才恢復一臉慣常的和藹笑意，就像無數次展現在人前的樣子：“草民先恭喜二殿下登上皇位！”郁練旭擺擺手，笑道：“沈當家太客氣了。若無沈當家鼎力相助，本殿也不能如此順利成就大事。”“殿下過謙了，不知……殿下對咱們的盟友……”郁練旭一頓，才似笑非笑道：“沈當家說的莫非是那位……這個可就……”“不敢不敢……草民怎敢褻瀆那一位！”沈當家忙擺手，甚至胖胖的臉上都出了冷汗，“草民擔心的是東邊的盟友。”當然，還有自己，他聰明地沒說。

“東面那位可算不得本殿的盟友，不過共同御敵，各取所需罷了。”郁練旭笑得頗有深意，“本殿的盟友可是只有沈當家一個。沈當家放心，本殿對待盟友絕對說一不二！”話音落，兩人相視笑著，心中皆是飛快轉著。

凄冷的正陽宮矗立在烈日之下，透著不可阻擋的腐朽。一前一后離去的身影帶著同樣的狠辣和詭譎，帶著同樣的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