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市臨海，整座城市的邊界幾乎有一半是蜿蜒曲折的海岸線，簡單的線條勾勒出海的形狀，似女子姿態，分外柔美。沈殷歌站在度假屋外那片一望無際的金黃色沙灘上，眺望眼前寧謐無聲的藍色海洋。已經是十點過，這里卻并沒有太多人聲，仿佛沉睡過去一般。也難怪，濱海屬于高檔會所，實行會員制，來這里消費不光看錢，地位更重要。沈清運是那種喜靜厭鬧的人，工作間隙常來這里散散心，與那些一心賺錢的商人不同，他更懂享受生活。

濱海的餐廳也分國籍，按照世界上最有名的六國美食修建了六棟各具風格的建筑，在這里，客人可以品嘗到最正宗的中國菜、法國菜、日本菜、意大利菜、印度菜和墨西哥菜。貼身管家將他們帶到裝修成日本風格的“和風物語”，沈清運預定的午餐是日本主廚親自準備的懷石料理。和風是依照日本傳統寺廟改良而成的二層敞開式庭院，正面為傾斜流線造型，整個主體用紅磚和實木打造而成，加上庭院內幾顆蔥郁古樹的點綴，頗有一徑入空谷的意境。向內走，與外部裝修崇尚自然的簡約做派相比，內部裝飾擺設則更為雅致細膩。原色的柱梁壁板，連樹干紋理都清晰可見，甚至尚可嗅到菠蘿格若有似無的悠悠屑香；室內光線幽暗朦朧，佐以如流水般緩緩流動的日本邦樂；墻上懸掛著繪有富士山、櫻花和稻田的掛軸畫。不大的四方桌，老山香在香爐里靜靜燃燒，草編榻榻米，灑滿櫻花瓣。落座。

十分鐘之后七道清爽開胃的前菜已經布上桌。醋拌花枝、涼拌洋蔥、冷豆腐，味噌白葡萄，網鮑沙拉、蘆筍龍蝦沙律，黑鮪魚刺身，佐以意大利紅酒和梅子醬，盛裝在線條樸素簡約的青白陶瓷小碟里，分量不多，卻做的極為精致細膩，乍看仿若一件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

而后依次上榴梿果揚，Tempura（天婦羅），鹽烤北極貝、味付三文魚皮、鐵板鰻魚丁、清蒸黃蟹子、味噌鯛魚湯、油漬金槍魚壽司飯。同樣盛在制料考究的藍底白花器具中，顏色清淡優雅，煞是好看。喝的大吟醸是老板清晨剛從日本空運回國的頂級清酒，口感悠長，飲后舌尖有淡淡蘋果香氣。完全附合沈清運挑剔的品味。

“歌兒，來陪爸爸喝一杯。”沈父執淺褐色玻璃杯，向女兒邀約。他生性文質彬彬，是個謙和君子。即使在硝煙彌漫的商場廝殺，沈清運也有種超凡脫俗，卓爾不群的氣質。他做出的每一個決定，下達的每一個命令，給人感覺都像是在完成一件藝術品。

這餐飯吃得慢條斯理，日本菜傳達出的精神就是心靜氣寧。飯后服務生將餐具撤下，換上茶具，沈父習慣飯后一杯茶，這是他多年的習慣。兩個年輕男孩子訓練有素地收走桌上形狀各異的碗碟，他們穿簡單白襯衫，領口不打蝴蝶結而是隨意敞開，這是教客人放松娛樂的度假村，不像酒店那樣嚴肅刻板。但沈殷歌注意到了其中一個男孩子，正是那天被她撞倒的自行車少年。顯然他也看到了她，原本霧蒙蒙的雙眼忽然聚起一道漠然的光束。但兩人都沒有說話，男孩兒是基于作為服務人員最基本的素質而沈殷歌則完全是為了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她可不想秦女士聽說這件事又絮絮叨叨整個下午。

下午殷歌終于可以脫離父母自由行動，當然前提是必須接受秦女士讓人耳根起繭的長串嘮叨。諸如不能一個人離海太近，潛水要有專業教練陪同，別亂跑，和哥哥一起。。。殷歌不耐煩地皺起眉，心想某人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不然怎么這么麻煩。

浮潛是兄妹倆的共同愛好，雖然裝備簡單，但對技巧的要求卻很高。殷歌的浮潛啟蒙老師就是慕白，慕白初學浮潛的時候只有12歲，小殷歌6歲。當年小殷歌看見哥哥眨眼就從自己眼前消失在茫茫大海中，她嚇得大哭，任爸爸媽媽誰來勸都沒用。她想到從此再也見不到那個總愛欺負她卻又疼她如珍寶的大哥，心里就沒來由的像針扎般難受。直到一個多小時后慕白從浪花中一個猛子扎起來，對小殷歌展開一個恍如隔世的微笑時，她才停止了哭泣。從那時起，小殷歌就深深地迷上了浮潛，她向往海底那片未知的領域，更重要的是，這樣她就能隨時隨地待在哥哥身邊了。

戴上面鏡、呼吸管、腳蹼，在岸邊做幾組簡單的熱身運動，他們準備下水。盡管之前沈母再三強調一定要有專業教練陪同，但因為殷歌不喜歡被外人打擾，所以最終還是作罷。況且還有沈慕白這個專業選手呢，出了問題他一定比其他人都管用，怕什么。

海面下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各種五彩繽紛的奇異生物曼舞在被海水過濾的溫暖光線中，可愛的小魚兒成群結隊在絢麗珊瑚叢中穿梭而行，各式各樣從未見過的奇怪生物一動不動附著在巖壁上，還有無數讓人喜歡的貝殼和海星。這里雖沒有成片的草原森林，但卻有肢體柔軟的各式海草。

兩人在水下流連往返，直至身體有了疲憊感這才依依不舍浮出海面。上岸時太陽快要下山，那么耀眼的光輝就這樣一點一點沒入海面，最終被大海完全吞噬。

“累么？”慕白把水和毛巾遞給她，溫柔問道。

“嗯，累了。”此刻的沈殷歌，卸去往日的明媚開朗，臉上竟浮現一絲淡淡的憂傷。或許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完全卸下防備，做一小會兒那個不為人知的自己，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來，我背你。”慕白蹲下身，像每次殷歌玩累了向他撒嬌要他背她一樣，他雖然嘴上拒絕，但最終還是拗不過她。

她有些猶豫，他這樣蹲在自己面前已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喂，還不上來。”他和父親一樣，惜字如金。

“哦。”她不知道從何時起，對他已經不能像從前那樣親密。

沈殷歌雖然不高，但凈身高好歹也有165CM，但此刻俯在他這個187CM的大個子身上，多多少少就像個小朋友。沈慕白穿一件深藍色棉T，舒服的質感讓殷歌不由得把臉貼了上去，還嗅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柑橘味道，是他們從小到大都喜歡的沐浴露。在這樣彎彎的月光下，溫柔的顛簸中，踏實的腳步聲里，熟悉而親切的氣息中，許是今天玩得太盡興，她竟毫無防備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