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繼續談論剛才未完成的關于旅行的話題。

尹樺生問她，“你去過什么好玩的地方，給我講講吧。”

其實從小到大她去過很多地方，但唯一印象深刻的卻是小時候一段模糊不清的記憶。“我給你講你不許笑我哈。”看見男生堅決保證的表情她才繼續說：“我一直記得我小時候去過一個小村莊，那時我還很小可能只有四五歲吧，但不知道為什么卻能很清楚地記得那里的很多東西。我記得村頭河邊上有一棵好老好老的黃果樹，枝葉繁茂地快要落進水里，樹干粗壯地可能要三四個成年人才能環抱住。一到夏天，就有很多人聚在濃密的樹蔭下乘涼聊天搖扇子吃西瓜，小孩子就圍著樹跑來跑去抓迷藏、逮蛐蛐、數星星。那里的天空很低，低得快要和地平線重疊在一起，晴天夜晚風一般特別大，把云吹得七零八落，星子就一個個露出俏皮的小腦袋來。我好喜歡躺在草坪上看星星，月光那么美，漫天星辰就好像碎鉆一顆顆鑲嵌在絲絨般的墨藍色天幕中。我那時就幻想這些星子會在夢里全跑進我的口袋，然后我就把它們串成漂亮項鏈戴在脖子上。村里還有一個荒廢的戲臺，聽老人們說那是晚清遺留下來的，半人高的大戲臺子，暗紅殘舊的紅木臺柱，被時光侵蝕的雕花石階，陰暗角落里已生出潮濕的青苔，我很難想到它曾經熱鬧繁華被眾人簇擁時那無限風光的模樣。”

他聽得格外認真，她見狀便繼續，“還有那片每年冬天會有候鳥棲息的沼澤灘，坐在坡邊看蘆葦隨風搖曳，白花花的穗在天際一筆筆的描畫，一眼望去幾乎望不到邊際。偶爾有成群的候鳥忽地飛起，羽翼的罅隙灑下明晃晃的日光。特別美，真的。那里春天有漫山遍野美不勝收的油菜花，夏天樹上黃黃綠綠的杏兒李兒幾乎要把枝條壓彎，秋天可以把鋪滿地面的銀杏葉踩的吱吱作響，冬天因為不下雪所以可以看到許多在那里過冬的候鳥。”

她說到激動處便忍不住手舞足蹈起來，好像又回到了當年那個爬到樹上摘桑葚、跑到河溝里捉螃蟹、打著光腳在泥地里玩泥巴的小小人兒。尹樺生見她如此動情也不忍打斷，遞給她一瓶水。

“雖然長大之后又去過很多地方，但內心始終認定那里最好。我不知道為什么對那時的記憶會那么深刻，可能是人往往會記得心底最愉悅最幸福的時刻吧。你說呢？”她喝一口水，扭過頭來看他一眼。

他望著窗外稍縱即逝的景，可以看到剛剛拔出穗子連綿無盡的金黃麥田，低矮的紅磚墻白瓦房和藍天白云似火驕陽，半晌，才兀然地說：“我從來沒有過真正幸福的感覺。”他說得那么認真卻又恍惚，沈殷歌甚至覺得是自己出現了幻聽。在旁人眼中他是那么一個開朗快樂又自信囂張的人啊，為什么會突然說出這樣傷感的一句話。

他單薄好看的嘴唇緊緊抿著，沒有一絲血色，原本俊朗的眉目此刻微蹙。他看著一直死盯著他看似乎想把他看透的沈殷歌，說：“好笑吧，我從小到大居然沒有一刻想起來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