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年少時受過的傷、流過的淚就如同淌過皮膚表層的潺潺細流，對擁有超強痊愈力的我們來說是那么微不足道的痕跡，你甚至只消花一個美妙的綴滿星子的夜晚就能把他們全部忘記。第二天自沉沉睡夢中醒來時，你仍能第一眼就看見滿世界的喧囂和陽光。這就是青春，是永遠那么不管不顧地在人群中大笑大鬧的青春，是即使被大人們斥著好了傷疤忘了疼也還是一副沒心沒肺模樣的青春，是一首歌可以單曲循環三天三夜也不會倦膩的青春，是就算一分鐘前才跟朋友大吵一架一分鐘后也能好得像一個人的青春，是哪怕被背叛遺棄孤立也可以堅強地重新笑著面對生活的青春，是女孩子頂著春夏秋冬的詭異溫差和旁人異樣目光也能混搭著穿衣服的青春，是男孩子在大太陽的午后脫掉上衣露出結實肌肉在泛著塑膠氣味的籃球場揮汗如雨的青春。

所以沈殷歌還是堅定不移地繼續喜歡著尹樺生，她依然在每個有限的空閑時間里跑去C大晃蕩希望能制造與他偶遇的機會。幾乎每次去都能遇到，因為這里是C大的老校區，只有很少一部分學院在這里，加上是寸土寸金的中心地段所以面積并不大。三棟風格迥異的教學樓，分別屬于文理工科，還有一個派頭十足氣勢非凡的五層樓圖書館，東南西北各有梅蘭竹菊四個餐廳，緊鄰著四座男女混住的宿舍大樓,一個頗有水鄉情趣的微縮花園。整個校區布局緊湊合理而且美觀實用，可謂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今天下午沈殷歌沒有課，于是又一個人跑到C大去找他。果不其然在自習室“偶遇”了正在忙著復習期中考的尹樺生，教室里空蕩蕩的人很少空位很多，但她卻一點兒不害羞地大方走到他身邊坐下。她隨手拿過一本翻開的課本亂翻，是結構力學的教材，各種圖形公式符號看得她這個學經濟的文科生腦袋大，只好放下。又覺得就這樣無所事事坐在這里太無聊，就拿出手機玩經典版俄羅斯方塊，游戲間隙時不時偷瞄他一眼。這下輪到一向自詡所向無敵的尹樺生尷尬了，這樣一個明目張膽無所顧忌又不務正業的人兒坐在身邊任誰都不能全心全意認真看書，他只有硬著頭皮向某人抗議，“喂，這里是上自習的地方，你要玩能不能換個地方，至少也離我遠點。”

沈殷歌一臉無賴壞笑，“可我不喜歡其他地方，我就喜歡這里。”她的胡攪蠻纏讓尹樺生發現這個女生的臉皮還不是一般的厚，只好繼續打擊她，“可你坐這兒老是動來動去會影響我。”

“那我保證我不會再亂動了，也不會發出聲音影響你。”她一副無辜表情乖乖保證，尹樺生見狀也不忍心再苛責她，什么都沒說埋下頭繼續看書。

知道得到他的默許的沈殷歌真的安靜了許多，她從手機里調出沒看完的小說來消遣無聊時間。不曉得是不是到了午睡時間，或是正午陽光過于充沛，看著看著就覺得一陣倦意襲來，如千金重沉沉壓在她的雙眼上，屏幕上的字漸漸模糊到最后竟都變成調皮小人一個個跑開了。沈殷歌睡著了。

他覺得身旁人安靜得有些不像樣，好像除了呼吸沒有一丁點兒多余的雜音，轉過頭來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她睡著的樣子真的和醒著時截然不同，褪去往日喧囂吵嚷的她此刻就像一個沉睡于凡世的天使，帶著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純凈和潔白，這難得珍貴的干凈美好讓人不忍伸手觸碰。午后的柔軟日光不著痕跡地將她溫柔包裹，還為她毫無防御的身體鍍上一層明晃晃的金邊，陽光下她的皮膚如初生嬰孩般光潔細膩，他甚至可以清晰看到她臉上那層細細的絨毛和粉色皮膚下淡藍的毛細血管。他差點就沒有克制住自己想要吻上那張純凈無暇的臉龐的沖動。

還好忍住了，尹樺生慌忙收回視線強作鎮定繼續看書。卻總覺得心亂如麻，書上的字都不聽使喚地到處亂跑，而除了書他甚至沒有勇氣再看其他地方。特別是想到身邊還坐著一個讓人心猿意馬的罪魁禍首，那份美好只與他隔咫尺的距離，他卻完全不敢伸手去碰觸。

只好起身悄悄離開，他不能保證自己如果繼續待在這里會作出怎樣有失理智的舉動。窗外傾瀉的陽光依舊燦爛明媚地教人不敢直視，它在心懷忐忑沮喪思緒混亂無力的少年身后拖出了長長的影子，但此刻，那身影卻顯得格外寂寥。

沈殷歌在突如其來的震動中醒來，手機上一只憨憨的小豬朝她齜牙咧嘴，“小懶蟲，起床了。”而身邊的人早已不見了蹤影，她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剛剛枕過的手臂現在麻酥酥的，不過幸好沒有流口水。她在心里埋怨自己怎么會睡著了，好不容易能坐在他身旁的機會就這樣悄悄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