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凝夜?漻瀅

我從小就是個孤兒，沒有人照顧我。我出生的地方叫流嵐。盡管人們對我很好，可是那里的人也不富裕，我不愿拖累他們，才開始流浪。其實我的運氣很好，因為我只流浪了就遇上了宮中的女官，被帶進宮中。那時我才50歲，而與我一同流浪的葦娘已經100歲了。

我們被帶進宮中后就有專門的人來教我們唱歌，因為我們主要是負責祭樂的。將來我們就是一流的祭樂師。葦娘后來調去了別處，去練習當一個禮樂師。而我還留在這兒。以前你總是纏著我讓講我的過去，我總是不肯，惹得你不開心。不是我不愿意，是我怕會讓你不開心。我們學祭樂就得天天唱哀傷的歌，我總是唱不好，老想著自己是個禮樂師該多棒，就可以不唱這種哀曲。可祭樂女官老是用藤條抽打我，罰我一個人在天臺唱，有時是吊著我讓我唱，唱不好就得挨打，沒有水喝。這樣的日子持續到我60歲。那天祭樂女官沒有來，好一會兒才看見她低眉順眼地攙一位衣著華麗的貴族女子來到我們屋子。她真的很漂亮，尤其是她的一雙眼睛如同兩口古井，純凈極了。所以當我看見你的眼睛更加清澈，盈盈波動著水似的時候，我就堅信你將來也一定會像你的母親一樣漂亮。

她把我帶走了，從此我不必再唱祭曲，而是一個帝后身邊的小丫鬟了。帝后很寵愛我，是她教會了我，操琴，也是她教會了我唱這首歌：“曾憶佳人舒廣袖，月斜照系西樓……”這是她最喜歡的歌。可是嬰鐘粹很討厭我，總是在王耳旁請求讓我回去唱祭樂，說我不適合服侍帝后。其實王不是自愿娶她的，是嬰鐘粹博取了大家的信任，年邁的老臣棲梧大人見帝后尚未生下一男半女，擔心冰凰族繼承無人才好心薦舉她。王不忍拂逆大人的好意才娶她。一年后棲梧大人就壽終正寢了。

嬰鐘粹雖被冊封為妃，心實有不甘。她表面上溫順賢淑，其實心機很深。帝后早就知道嬰鐘粹圓滑逢迎的性格，也不愿多和她交往。直到帝后懷上你之后，嬰鐘粹愈加妒忌，有些事情就做得很露骨。其實我一直沒有忍心告訴你事情的真相。

當帝后生下你后，她就不離帝后左右。當時虛弱的帝后正需和玉琳鳳尾竹汁才會好起來，我想去端，她說讓她去吧，爾后她就還喂帝后一口口喝下。那時我看她臉上滑過詭秘的笑還有些奇怪，豈料你母后一個時辰之后就開始猛喘并伴有產后出血癥狀。有丫頭去叫御醫，可是帝后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她拉過我的手吩咐我把裂錦玉給你戴上，然后下了咒。我知道帝后不是不信任我，因為裂錦玉真的很重要。帝后是臨終前給你取下“霜渫”這個名字的，然后她眼角滑下一滴淚就盍然長逝了。

帝后死的第二天，你就接受了冰凰族的洗禮，并正式受封“公主”。可是嬰鐘粹老是盯著你的玉看，于是她千方百計想拿走你的玉，多虧上天有眼，讓她屢屢失敗。接受洗禮之后，你就可以說話了，你也知道看管自己的東西了，嬰鐘粹看已經晚了，又明白玉上有咒，干脆把我們囚禁在白蘋宮。盡管如此，那仍然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我比你大整整70歲，喀什看你懂事的樣子仿佛你比我大70歲。還記得那天下午望舒草初開嗎？你在花園上空飛著，陽光照在你臉上，那張笑臉簡直和帝后一模一樣。從那時起，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是冰凰族的王。盡管你是位公主。可你要想相信我，只有你，才配在神殿上。

淺風和羽衣是好人。真的！當我第一眼看羽衣的時候就感覺到了，可是她是太堅強的人，無論什么痛苦都絕不示人，所以我們只能看見她快樂的一面。淺風，他其實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你曾說你難見他一笑，可你知道嗎？你生病的時候，他當掉整夜整夜的時間給你熬玉琳鳳尾竹汁，我幾次看見他困得倒在灶邊睡著了。他很少在你面前出現，所以你看不到他眼中的血絲。羽衣想讓他休息，他都不肯。你喝藥的時候，他就站在你的門前，從小縫看你喝下了才安心地走。他是真的喜歡你！

我知道，你們都想知道為什么我會有那樣的病。以前我不能說，現在我告訴你一切：那天晚上是尉闋宇派人干的，那人見你不在索性把我帶走。尉闋宇讓我與他合作拿走你的裂錦玉，我不肯，他就對我使了一種奇怪的法術，然后我就完全受了他的控制。我害怕自己真會干出什么事來，拼命用法術抵擋，通常是弄得一身汗。帝后讓我好好照顧你，我怎么能……我知道你們一定懷疑我背叛了冰凰，沒關系。只是公主，以后沒人和你彈琴了，也沒人唱歌給你聽了，你會不會寂寞呢？公主，我真的不想離開你呀。如果我真的離開了，你會想我嗎？如果有來世，我一定要做你的姐姐，讓我保護你，不分開……

然后我聽見遠處山上一冗長的簫聲，漻瀅悲痛欲絕的臉又浮現心口。

“曾憶佳人舒廣袖，月斜照西樓。一雙彩蝶，兩行歸燕，怎知曲終。

今日獨倚余暉中，淚灑濕千紅。獨嘆晚風，人難如舊，空談廝守。”

有人在低聲吟唱，是故人嗎？

飄渺的笙歌悠悠傳唱，劃過160個歲月，卻消失在了遠方。天盡頭，還會有大片的望舒草嗎？

琥珀似的夜晚。清麗而寧靜。

“我離開了你，你會不會寂寞呢？”

聲音低低潛入耳膜，好象漻瀅在對我說：“彈什么？”一切我都記得，知識我不敢說出來，我怕我開口，你就不能安睡了。睡吧，我永遠不會寂寞的，放心地睡吧。我永遠記住你。晶石消失了。她的夢也已走到了盡頭。我捂著嘴，難過地哭出來。清泠泠的月光射入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