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順利的建安四年終于快過去了。

這些天我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和郭奕在一起的，教他讀書識字，也會教他彈琴和書畫。至于圍棋，我的程度就連會點皮毛都算不上。

郭嘉決定要開始教郭奕下棋，郭奕不肯去。他并不是不想學會下棋，他是個很好學又有上進心的孩子，他只是不愿意面對郭嘉而已。

“姐姐，你教我下棋好不好？我不想跟他去學。”他是這么跟我說的。

我告訴他我不會下棋，他便說那他也不要學會下棋了。

“奕兒，你若想自食其力，想出人頭地，就必須要跟著郭嘉學習，要學會他會的，要超越他，這樣才行啊。”

我真的不知道我這樣說是否在挑撥他們父子，不過郭奕真的同意了去跟郭嘉學習圍棋。

郭嘉只對郭奕講了一遍圍棋的規則，然后便立刻讓郭奕嘗試著與他對弈，才下了十幾個子，他便不再出子，冷冰冰地郭奕說：“無需再出子，你已經輸了。”

他卻沒有告訴郭奕輸在哪里，只是讓他自己去想想剛剛說過的技法，然后琢磨錯在哪里。

郭奕竟然沒有抱怨什么，看著棋盤沉思著。

片刻之后，郭嘉收起棋盤上那些零落的棋子讓郭奕再來一次。還如同上局那樣，很短的工夫郭嘉便不再出子，他面無表情地說了句：“此局你一點長進也沒有。”隨后便一言不發地走出書房。

郭奕也按捺不住了，抓起棋子狠狠地打落在棋盤上，散落發出一陣清脆的點擊聲。我只能撿起那些無辜的棋子，將它們重新放入盒子里，然后讓他去練字或者彈琴，不要再對著棋盤了。

“不，姐姐，我要在這里再想一會兒到底哪里錯了，我一定要贏他。”

我點了點頭，留他一個人在書房。

郭嘉正負手站在后院里，他知道我已經走到了他背后，但是他并沒有轉身，只是莫名其妙地對我說：“若雪你當初為何能這么肯定他就是我兒子呢。”

“這是什么話，他本來就是你兒子，跟你那么像。”

“他哪里像我？”

“奉孝，你這樣急于求成是不對的，奕兒還小，又是第一次接觸下棋，你不能要求他的棋藝一下子就和你一樣的。”

“我沒有要求他現在就贏我，只是連續兩局都毫無長進，悟性太低。我起初下棋的時候，才八歲，每一局都會比上一局長進。”

“可是天下有誰是能跟你相比的呢！”

“是嗎？”他終于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問道，我一時之間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而他竟然揚起嘴角笑了。

“你應該對奕兒有些耐心才是。”

“我知道了。”他很溫和地笑著說，然后低頭在我額上淺吻。

為什么剛剛還是一臉的陰沉，現在突然變得這么溫和呢，跟著他這么久了，我還是一點都摸不透他。

郭嘉真的對郭奕有了些耐心，開始一步一步地給他講解分析。

再次對弈時，郭奕已經能夠出到三十多個棋子，郭嘉停頓了一下說：“奕兒，從這一步開始你已經輸了，但是確實有所長進了。”

他并沒有像昨天那樣，什么都不說只讓郭奕自己去琢磨，他依然繼續出子，直到郭奕自己無從下手為止。然后他指著那枚白色的棋子說：“這是你輸局的第一步。”他對郭奕講了一大段我聽不懂的棋技術語，郭奕很認真地聽著，并且頻頻點頭。

“奕兒，棋局之中若有一著不慎則會全盤皆輸。人生亦是如此，一失足則成千古恨，你須慎重考慮你的每個決定，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可再任性妄為。”

郭奕低著頭，他沒有認同郭嘉的話，但是也沒有去反駁。

每天早上太陽升起之后，他們父子二人便面對面坐在書房里對弈。郭嘉不僅會教導郭奕怎么下棋，每次也都會講一些人生道理，郭奕都安靜地聽著。陽光隨意地灑在他們身上，雖然他們沒有誰會對誰有笑容，但是這樣的畫面傳達出來的意境卻是如此的溫馨與和諧。

有的時候我就會忍不住去想，倘若我也有個孩子，他是不是也會這樣悉心教導呢。想著想著我就會發現自己真的想多了。

建安四年就這樣過去了。

這一早，只有郭嘉坐在書房里對著棋盤，已經日出三竿，郭奕還沒有來，郭嘉的臉色便逐漸陰沉。

我來到郭奕的房間，他確實還沒有起床，似乎還在睡夢中，在一遍一遍地喚著“母親”。

走到他的榻邊時才發現他生病了，額頭燙得厲害，手心也很燙。整個人已經因發燒而變得迷迷糊糊，卻還在聲聲呼喚著“母親”。

郭嘉也進來了，見到這樣的郭奕，他很著急很心疼地將他抱起摟在自己懷中。

“母親，我要母親。”昏迷中的郭奕還是這樣呼喚著母親，或許這就是每個孩子的天性，最難受最無助的時候想到的唯有自己的母親，她永遠都是這個世界上最愛自己，最值得信賴的人。

我注意到緊緊抱著兒子的郭嘉眼睛已經泛紅，我想他真的是太過于著急了，以至于都忘記了找大夫這件事。

我讓許杰趕緊去找來大夫，給郭奕診治一番后，他便沉沉入睡。

郭嘉則一臉憂愁若有所思地坐在外面的石凳上，我在他旁邊坐下，什么也沒有說，沉默了很久后反而是郭嘉問我在想些什么。

我說我想不明白為什么奕兒的母親會突然地離去，她怎么忍心丟下的奕兒的。

“不用去想這個了，我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你又何必為此傷神呢。”他的語氣很淡卻掩蓋不住心底的憂傷。

或者真是這樣吧，他尚且都想不明白，又何況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