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夏天，袁術(shù)在揚(yáng)州稱帝。

郭嘉知道后笑了笑說袁術(shù)這次徹底完了，最多也活不過兩年。

我問他為什么這么說，他說雖然現(xiàn)在漢室氣息微弱是天下那些諸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實，但是朝廷畢竟還在，天子也還在。因為大家都對帝位蠢蠢欲動，所以誰最先稱帝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

曹操對此也是異常的興奮，天下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等著看即將上演的好戲。

袁術(shù)稱帝后的一個多月里，朝廷中收到很多諸侯聲討袁術(shù)的書文，其中還有孫策的，他表示與袁術(shù)徹底斷絕關(guān)系。

讓我喜出望外的是孫策的使者還捎給我一封信，是公瑾寫給我的。好幾年不見了，本來以為他已經(jīng)把我忘了呢。他在信中說我看相很準(zhǔn)，他和孫策果然娶到了一對才貌雙全、知書達(dá)理的姐妹，便是大喬和小喬，他們現(xiàn)在很幸福，并且也祝福我。

我合上信后很欣慰地笑了。將近月圓之夜，月光皎潔如玉。“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多么美好的祝愿，我在心里默默祝愿他要好好珍惜此刻的幸福，而我亦要珍惜現(xiàn)在的幸福，因為我們的幸福時光都注定不會長久的。

“夫人。”

突然聽到這么冷冰冰的聲音，我著實嚇了一跳，原來是許子騰。他直直地站在我面前，我問他是不是有事找我。

“夫人，在下冒昧地問您一個問題。”

“你說吧。”

“孫伯符為何會寫信于你？”

“不是伯符的信，這是公瑾寫給我的，我和周瑜曾經(jīng)相處過一段時間。”

“若雪，子騰。”這個時候郭嘉走過來了，他輕輕地握著我的手讓我先回房休息，他還有話要和子騰說。

我點了點頭，又留意了一眼這個許子騰，總覺得他的表情讓我心里很不踏實，仿佛背負(fù)著巨大的血海深仇似的。更讓我想不通的是，我回郭府已經(jīng)有些日子了，他見我也就只是冷冰冰地稱呼我一聲“夫人”而已，沒有多余的話，今天晚上竟然莫名其妙地關(guān)心起我的這封信來了。

不一會兒，郭嘉回到屋里，本來我是想問他關(guān)于許杰的事的，但是他卻跟我提起了小魚。

他說他當(dāng)初沿著長江兩岸找我，他找到了小魚那里，小魚正用樹枝在岸邊寫著我的名字，他就問我在哪里。

小魚盯著他看了很久，然后在他面前劃了一行字：你是郭嘉嗎？

他點了點頭，隨后小魚帶他到船艙里，把我留在桌子上的那行字指給他看，他認(rèn)出了我的筆跡，知道我確實在此停留過，但是又不知了去向，然后他便回到了陽翟。

若不是他提起，我竟然都忘記了小魚，那個不會說話，卻安靜并快樂的少年。

“奉孝，我說過我會回去找他的，什么時候過去看看他們父子，畢竟他們撿回我一條命。”

“不必去了，我會遣人把他們接回府中，福叔年紀(jì)大了，府中正缺人。”

我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他撫摸著我的長發(fā)說：“跟我還說這種話？早些歇息吧。”

我嗯了一聲，便沒有再問他關(guān)于許杰的事情。

八月份的時候，袁術(shù)進(jìn)犯曹操的屬地陳縣，曹操勃然大怒。本來還想等著看戲的他按耐不住了，以天子的名義詔令天下起兵討伐袁術(shù)。那些諸侯紛紛響應(yīng)了他的號召，但是沒有人愿意出兵，倒是孫策主動提供給曹操幾十萬斛的軍糧。

從現(xiàn)在往后，戰(zhàn)爭就會接連不斷了，郭嘉自然會隨軍出征，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一次許都，就算回來了也不會呆多久又要離開。倘若他沒有在，這個家對我而言又還有什么意義呢。

這一天我醒的很早，沒有吵醒郭嘉，自己起床出門兜了一圈。

回來的時候郭嘉站在院門外，他把我緊緊摟在懷里有些焦急地說：“若雪，以后不要再這樣一聲不吭地就跑出去，一醒來發(fā)現(xiàn)你人不見了知道我有多著急嗎？”

“奉孝，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出去透透氣而已。”

“再過幾天我就要隨主公去東征袁術(shù)了，真不放心把你一個人留下。”

“我也不想跟你分開，一天都不想。”

他把我抱得更緊。

他去將軍府議事的時候，我也換上男裝跟著一起去了，而他都沒有問我要去做什么。

這一次沒有人將我攔在門外，議廳里的文臣武將十幾人，荀彧、荀攸、郭嘉、董昭、曹仁、曹洪、許褚這幾個人倒是我認(rèn)識的。

我留意到許褚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也正看著我，對視了之后我沖他笑了笑，雖然那次被他打傷了，但是我并不怨他，反而打從心里敬佩這位忠心耿耿、坦誠率性的“虎癡”將軍。

大家討論完征討袁術(shù)的事后，曹操便把目光轉(zhuǎn)移到我身上，問道：“若雪為何打扮成這樣？”

“將軍，請您答應(yīng)讓我隨軍出征吧。”

滿堂的人都發(fā)出了唏噓聲，只有郭嘉神態(tài)自若，仿佛我什么都沒有說。他肯定知道我今天來朝堂就是為了請命出征的，這就是他一路上都沒有問我什么的原因。我雖然不是很聰明，看不透別人，但是我了解他，沒有什么事情可以瞞過他的。

“這怎么行？征戰(zhàn)非同兒戲，豈有女子出征的道理？”

“怎么會沒有呢，自古以來披甲上陣的女子有很多，英姿颯爽的樊梨花，代夫出征的花木蘭，為夫掛帥的穆桂英……”

曹操正揪著眉毛疑惑地看著我，眾人也是一副不明白我在說什么的樣子。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樊梨花是唐朝人，花木蘭是南北朝時期的，穆桂英是北宋的，而我現(xiàn)在的時代是東漢，他們當(dāng)然會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

“你說的這些人孤怎么從未有所聽聞呢？在座的各位有聽說過的嗎？”

大家都搖搖頭，這個時候郭嘉站出來，慢條斯理地說：“主公，其實如雪剛剛所說的都是某之前講給她聽的一些故事罷了，沒想到她會當(dāng)真。”

曹操恍然大悟似的說：“原來如此，孤倒也很想知道那都是些怎樣的女子，會有多傳奇。”

我不由地握緊自己的手心，郭嘉怎么可能會知道那些故事呢，我從來都沒有跟他提過的。

可是他卻一副很淡然的樣子，笑了笑又說：“樊梨花乃商末女子，商紂王暴虐無度，梨花起義兵討暴君，整支軍隊數(shù)萬人皆為女子；花木蘭乃戰(zhàn)國時秦人，秦王征兵名冊上有其父之名，可是當(dāng)時其父已年邁，木蘭便女扮男裝代夫出征；穆桂英乃武帝時人，其夫乃上將軍，為武帝派去攻打匈奴，只惜為奸人所害，桂英只能忍痛為夫重掛帥旗，領(lǐng)兵上陣，擊退匈奴百里有余。”

眾人都聽得津津樂道，曹操也頻頻點頭，說雖然是編造出來的，卻很打動人心，天下的大家閨秀已經(jīng)太多，我們需要不一樣的女中豪杰。

我又懇求他答應(yīng)我的要求，荀彧也幫我說了一些好話，說當(dāng)初留守鄄城時我的表現(xiàn)，曹操聽說后為之一驚，他竟然真的同意讓我隨軍出征了。

我正開心的時候，許褚卻站出來對曹操說：“主公，不可，我看這一定是郭奉孝一手安排的，他貪念酒色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主公您怎么忍心把若雪這么好的女子交給他呢？”

貪念酒色？我確實沒有聽錯，許褚在議廳之上眾人面前如此評價郭嘉，雖然郭嘉很喜歡喝酒，也曾經(jīng)是個花花公子，但是我仍然覺得“貪念酒色”這四個字是那么地刺耳。此刻我的腦子里根本就沒有什么規(guī)矩可言，也不在乎議廳之中還有那么多的文臣武將，直接許褚說：“許褚，你聽著！是我自己主動要出征的。如果你以后再說對奉孝不敬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上次只是因為有傷在身才敗給你而已！”

許褚聽了我的話自然是愣住了，倒是曹操大大地嘆息一聲說：“最恨戰(zhàn)前內(nèi)訌，罷了罷了，若雪你就跟我們出征吧。還有仲康你也別多說什么了，大家各自散去吧。”

大家散去的時候，我卻攔住許褚，挑釁地說我要跟他單挑，而他則一臉的無辜，無奈之下看了一眼荀彧，而荀彧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郭嘉，郭嘉過來拉著我的手溫柔地說：“若雪，不要鬧了，我們回去吧。”

出了議廳之后，我問他怎么不生氣的，他淡淡地笑了笑說沒什么可氣的，他從來不在乎別人怎么說他，怎么看他。

“也是，反正你本來也就是那樣的人，根本就沒有必要去在乎的。”

“既然你也認(rèn)為我是那樣的人，剛剛又為何要為了維護(hù)我而那樣針對許褚？”

我無言以對。

“不說這個了，告訴我樊梨花、花木蘭和穆桂英的故事吧，我很想知道。”

我們回去的一路上，我都在喋喋不休地講著這三個傳奇女子的故事，他聽完后點點頭說他還沒有完全猜錯。

我說他反應(yīng)確實很快，這樣的想象力不去寫小說真是可惜。

“何為小說？”

“我們那個世界的一種文體，專門講故事的。”

不知不覺我們已經(jīng)走到郭府院外，他停下腳步，低下頭靠近我說：“以后一定不要再在別人面前提起你那個世界的人和事知道嗎？”

我點點頭，這個道理我當(dāng)然很懂，甚至就連在他面前我都不能說出自己來自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