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房間呆了整整兩天沒有出門，郭嘉倒是每天都來敲幾次門，但是我都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第三天一早，他又過來敲門，我還是沒有回應他。

“若雪，不愿再住易城，我們走吧?！?

這次我嗯了一聲，然后收拾了一下，打開門時他正站在我面前，盯著我看了一番后說：“怎會這樣憔悴？”

我冷冰冰地說我很好。

外面正下大雨，我問他為什么要挑在這種天氣趕路，他說他有他的原因，但是始終沒有讓我知道原因是什么。

“雨這么大怎么趕路？”

“我已備好車馬?！?

我不說話只是看著他，我告訴過他的，因為翻過一次車所以害怕坐車，他應是明白我的心思的，因他說了句：“莫怕，我與你同車。”

其實，我想要拒絕的，不想在這么大雨天趕路，更不想與他同車，因為我覺得我面對他可能會不知所措。但是我最終都沒有說出一個不字，盡管我知道他是不會把我丟下自己走的。車廂里的空間很小，總感覺他的氣息就在我身邊，但我只是面無表情地坐著。

很久我們都沒有說一句話，然后他把水壺遞給我，我沒有接過來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我不渴”。

接著我們又沉默了一路，他給我干糧，我說我不餓。

又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下來。

“若雪，真從未見過像你這般倔強、堅忍的女子。”

我沒有回應他，他卻輕輕地笑了笑，然后溫和地說：“我們下車吧?！彼萝嚭笥忠鑫蚁萝?，我拒絕了，自己跳下馬車。

初平三年的下半年已經初平四年的前幾個月，我跟隨郭嘉走遍了并、青二洲的十五個郡，在每個城市落腳的時間都很短，郭嘉倒是出奇的安分，經常晚上跟我一起喝酒聊天，有些時候我倒會勸他少喝酒，喝多亦會傷身，他都會微笑著來回應我。

秋分時節，我們行至徐州，真來得不是時候。此時的這座城池就如同這個時節的樹葉一樣在一點一點枯萎，然后慢慢凋落。

曹操的父親被陶謙殺害了，他為了報父仇而東征徐州?？墒撬赣H是死于陶謙的部下，他可以殺了陶謙，就算滅了他的整個軍隊也無可厚非，為什么要屠城呢？這些城中的百姓尚且不知道他的父親是誰，與他的父仇又有何干系？

之前在冀州的時候只是聽說董卓和李傕郭汜他們的屠戮是如何的慘絕人寰，但是此刻我眼前的場景卻并非一個“慘”字就可以來形容的。

道路上隨處能見到奔跑著難民，不管貧富貴賤，他們此刻所面臨的都是一樣的死亡，也許這一刻他們身邊倒下去的就是他們的親人朋友，也許他們正從自己的妻子兒女的尸體上踩過去，但是誰也管不了那么多，因為下一秒倒下的可能就是自己。我想到我高中學過的文章《過秦論》里有“流血漂櫓”這個詞，只因現在被屠殺的是普通的百姓，沒有那些櫓，可是流血卻漂浮起了尸體。

我被眼前的場景駭住了，以至于士兵的長刀刺向我時我都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是陸虎躍起前蹄，將他踹倒，然后他又駝上郭嘉向前不停地奔跑，直到泗水截住我們的路它才停下。此時的泗水已被鮮血染紅一片，尸體將其賭賽，已儼然是一條死水。四周彌漫著的都是血腥味和尸體的腐臭味。我再也無法忍受了，幾乎快要窒息，然后便真的失去知覺。

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努力地睜開眼睛，是郭嘉正站在我的身邊。他抱著我坐起身，然后我才知道自己昏迷了整整四天，是一位姓華的大夫給我針灸，然后我才醒過來的。他給我端來一碗稀飯，可是我的氣息里血腥味和腐肉味還未散去，反胃至極，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藥也是沒喝。后來華大夫又來給我做過針灸，我開始吃飯喝藥，精神才漸漸恢復。

郭嘉見我好轉了，就說徐州不是久留之地，我們要馬上離開，我點頭答應。臨走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一個人，幫我看病的那位姓華的大夫。

“那位華大夫，他是華佗么？”

郭嘉說是，又反問我怎么知道的。

我沒有回答他，要他帶我去見他。前些日子精神有些恍恍惚惚，竟然忽略了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應該請華佗醫治一下郭嘉的病，或許情況會有轉機。

郭嘉卻微笑著說：“若雪，不必去了，我的病無人能醫。”

“或許華佗可以?！?

我堅持要跟他一起去見華佗，他便也同意了，到華大夫所住的草屋的時候，他已經不在，家里替他售藥的童子說他或許還在徐州或許已經去了別處。

難道真是天命難違么，歷史真的是無法改變的。我有些悲傷地看了一眼郭嘉，而他卻若無其事地笑著，依然很溫和地對我說：“若雪，沒有關系的，我們走吧。”

我們離開時經過的幾座城邑幾乎都已經成為空城，一片死寂。郭嘉忍不住緊鎖眉心低沉著說：“想不到曹操竟然也是如此殘暴?！?

殘暴？這次我第一次聽到他提到曹操這個人，竟然是這樣的論斷。難道他兩年后也是帶著這樣的觀念去投靠曹操的嗎？或許歷史真的并非后人所理解的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