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繁花寂·二
- 流光瘦·誤瓊樓
- 鷙鳥之不群兮
- 2056字
- 2012-06-24 00:20:35
“也不知有什么好的留給我,”玉人笑道,掣出一支花名簽在手里,卻又帶出一支落在竹幾上。黛兮執(zhí)過玉人掉落的那支簽,面色微變,簽首是空白的,詩句是“無人共得東風(fēng)語”,簽子背面鐫著“此間無花”。她不動聲色地將簽子收在廣袖中,也隨眾人等著玉人的指令。
玉人手中的是一支桃花簽,詩句為“不辨仙源何處尋”。
墨幽早就湊到一旁去看,笑道,“桃花,竟然是桃花!還好越魅不在,不然她必不肯讓你得了去!”
簽子背面鐫著“世外人家”,眾人點(diǎn)頭贊道,“這簽子確是有些意思的,‘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正好應(yīng)景。玉人嫁給姑蘇孟郎,可不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不愧為‘世外人家’。”繼續(xù)看道是,“得此簽者,孤絕出塵,舉世無雙。此為神仙人物,將赴隱逸之居,席中眾人請賦詩相贈。”
“各位詩仙詩魔請慢著些吧,讓我來。”墨幽道,站起身來在竹幾前踱了兩步,又在玉人身邊踱了兩步,看了看玉人,吟道,“美人世應(yīng)稀,梧桐不肯棲。盈盈一回顧,滿城著白衣。”
眾人笑向墨幽道,“你這般叫我等讓著你賦詩,便是聽你這幾句嗎?”
玉人搖頭,“不好,今日是雅集,便以茶代酒,墨幽該罰一大盞!”
墨幽眨了眨眼,委屈道,“玉人兒,偏生這簽子說你是神仙人物,怎么轉(zhuǎn)眼就變成飲馬飲牛的俗人了?惜乎!惜乎!”
“罰不得了,墨幽真真狡猾!”玉人搖頭嘆了一嘆,不理會墨幽,轉(zhuǎn)動酒胡,酒胡緩緩?fù)A耍瑢ι铣瘲d。
朝梔擺手道,“我便不掣簽了。姑娘們是繁花,我只安心做我的碧草就夠了。”
“姐姐怎么會是碧草,若這樣論起來,我們這幾人豈不是不該坐到這里來了?”曼若說著,指了指身側(cè)的紫棲、芒思、雪夙。
墨幽便笑著將掣簽瓶推到朝梔眼前,笑道,“朝梔的名字就是花,還推脫什么呢?別是梔子花簽吧?”
朝梔這便掣出一簽,簽首是桐花,詩句是“晴日熏風(fēng)笑越姝”。她默默讀了兩遍,將簽子推到案上,“我是不懂這些個(gè)字的,煩請小姐幫我解上一解。”
玉人執(zhí)過簽子來看是“重門深掩”四字,下面幾行小字,“得此簽者,必得佳婿,庭院深深。此為深宅夫人,席中眾人有幸睹其一舞。”
雪夙眼睛一亮,笑道,“這簽可真真是好!今日我等有眼福了!早就聽聞姐姐的盛名……”坐在她身側(cè)的芒思輕輕拽了一下她的衣袖,雪夙便住了口,看朝梔臉色沒什么不對,她不由疑問地向芒思使了個(gè)眼色。
芒思執(zhí)起翠玉杯,對著燈火晃了一晃,輕輕搖頭。
朝梔已經(jīng)起身,“我依令便是,煩勞小姐為我彈一曲《秋風(fēng)辭》。”
“玩了這么久,我該去換身衣服了。”墨幽忽然道,又請來玉人和黛兮一起回到雅室,三人的侍女自是相隨的。墨幽摒退侍人,和兩人徑直進(jìn)入里間,斟了兩杯茶,隨后拿出兩個(gè)一模一樣的花木錦盒。
“這是我存了許久的兩件東西,可是你們瞧瞧,擱的時(shí)間長了,竟也蒙了塵去。”說著用綃帕拭了拭,打開兩個(gè)錦盒,一個(gè)盛著龍涎香,一個(gè)盛著南珠。墨幽的笑意很淺,“是兩個(gè)過客留給我的,他們都曾許諾我,對我說,‘墨幽,等我回來娶你’。可是轉(zhuǎn)身以后,都消失在人海里了。”
“分別就在眼前,這,就算是姐妹一場留下的念想,也讓我絕斷虛妄。”她慢慢將兩個(gè)錦盒分別推到玉人、黛兮面前,向玉人道,“知你不愛熏香,我便送你一盒龍涎,”又向黛兮道,“知你不愛珠寶,我便送你一顆南珠。”
墨幽盡力維持著一縷笑意,可她不知道那笑意是如此蒼涼。
玉人、黛兮收下了錦盒,一時(shí)無言。
“人世間,不如意的事才是最多的,既然無法避免,不如坦然接受。”墨幽坐到妝案棋前簪上一朵玉色芙蓉,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淡淡道,“縱使生來富貴,也奈何不得韶華淪陷。你兩個(gè)從來都是目無下塵的,雖說年華尚好,可終有一天,你們也會歸入塵世,有多少年華是可以虛擲的呢?好歹早些籌謀才是,不要再漫不經(jīng)心。我們的身份又較別人不同,我們是良家子,足以嫁一個(gè)優(yōu)秀的男子,一生安穩(wěn)。”
“我是不必嫁人的,”黛兮幽幽道,“至于玉人,你更不必費(fèi)心,她和你一樣遇到了良人,都會幸福的。”
“確然,這番話主要是說給你聽的,你說的‘不必嫁人’是什么意思?”
“姐姐不必再說,雅集主人該回去主持了。”黛兮起身,三人又回到溽彩敞廳。
黛兮正式向墨幽告辭后,拉起玉人道,“我該回去吃藥了,玉人,你隨我一起吧。”
喧囂已遠(yuǎn),兩個(gè)人并肩而行。
空氣中浮動著花香,石板路兩側(cè)的花木上錯(cuò)落排出許多琉璃燈盞,明亮而迷離。
“我也要離開了。”黛兮輕聲道,“就在明日清晨,我只告訴你一個(gè)人,不必為我送別。”
玉人點(diǎn)頭,“也不知妹妹要往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呢。”黛兮的眸光落在小路盡頭,漆黑得好似沒有盡頭,嘆道,“隨遇而安吧。去哪里都不重要,我已是時(shí)日無多。”
玉人驀地紅了眼眶,想開口勸慰,卻知道黛兮必是不愛聽的,便是說些什么,也頗感詞窮。黛兮明白與人所思所感,也一時(shí)無言。
彼此心照不宣,便是一陣靜默。
這時(shí)走在后邊的子竹快走了幾步,扶住黛兮道,“小姐,我們該轉(zhuǎn)路了。”
“?”玉人不解。
“今晚我宿在無音館。”黛兮咳了幾聲,她猶豫著終是把那支簽收回廣袖里,扶著子竹緩步離去,虛弱的笑融進(jìn)夜色里。“今日一別,即是永訣。”
玉人的淚無聲滑落。
夜已深,薄霧籠起小徑,再也看不清繁花的顏色。
【言】
昨日到今日,共六更奉上,我的假日也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