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水一樣緩慢流逝。轉眼已經是大學考試月的最后一周。由于工程建設學院是本校大系，常常都是留作最后離校的院系。

沈慕年反正不著急回家?；疖嚻币粋€月前也定好了，并不擔心。

看著其他院校的同學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走了，沈慕年下意識地還是會把眼睛往人群里看。每次看到一個相似的背影都是心驚。

但是她覺得自己是不愛林崢鄴的。這并不能代表愛情不是嗎？

這一天寢室里的其他人都去了圖書館臨時抱佛腳。沈慕年以自己頭暈推脫掉了蘇蘇的邀請。自己也背靠著寢室外陽臺的欄桿閑閑地看著書。當然不是專業課書。

正在發呆的時候，寢室的電話鈴突然炸響。嚇得她一跳。但是當她剛反應過來時，電話鈴卻驟停了。難道是有人打錯了？

恩。打錯了也不意外。但是不知為何，沈慕年的心卻咚咚咚加快了節奏。會不會是林崢鄴？

他的名字一轉進腦袋，沈慕年就搖搖頭。又一臉憂郁地伏在欄桿上。外面的陽光把一切都沖曬成白晃晃的一片。學校植被廣袤，蔥郁的樹冠墨綠的葉子像是片片盛滿白光的勺子灼灼逼人眼。

叮鈴鈴又是一陣急促的鈴聲。沈慕年跳起來就往電話飛奔，拿起聽筒，心又咚咚咚狂跳。

是蘇蘇。沈慕年皺了眉沒來由地一陣氣悶。

“慕年中午我和大三的老鄉一起聚會，要不要幫你帶點什么？”

“哦，好，我自己去吃食堂。蘇蘇啊，你為什么不打我手機，要往寢室打電話啊，嚇我一跳?！鄙蚰侥暧窒乱庾R地去繞電話線。

蘇蘇在那頭腦冒黑線，也氣悶地說，“誰叫你有電話當沒電話使啊，高興了十天半月也不開機。”

沈慕年一愣，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又說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她把詩集往床上一放，從床的角落掏出手機。有時候有了希望就容易絕望，沈慕年舍不得讓自己失望。

電話開機時她心里有個狂亂的期望，可是手機只顯示了安靜的屏保頁面。什么都沒有。忽然屏幕又是一閃，一個提示。沈慕年眼睛一亮，隨即又發現是電力不足的充電提醒。

她失落了，把手機充好電，又躺在床上看著手指甲。片刻又翻身起來，握著手機，始終沒有按下關機。

這時候手機又響了，手機本就在手上，沈慕年一下就按了接聽，反而把林崢鄴一驚。

林崢鄴很早就用校外的公共電話給沈慕年的手機閃過電話。卻發現是關機。

他一陣失落后就膽戰心驚的給她閃電話，后來發現一直關機后就肆無忌憚起來了，每次接聽是那重復的，“您所撥打的電弧已關機?！本谷灰渤蔀榱藘刃牡陌参?。

哪知道這次自己還沒反應過來，那邊都接通了。

“喂?！?

“……喂?！?

然后兩個人都不知道說什么了。沈慕年發現沒有林崢鄴的消息時，自己是對他又恨又怕。但是真正聽到他的聲音，又什么恨都沒有了。

“……我想見你?！绷謲樴捳f。

“你……在哪里？”

“學校啊，白癡哦你。”

“你們不是上周就考完了嗎？”

“……你不是還沒考完嘛?！?

然后兩個人握著手機都笑了。都弄不清楚那時候為什么會突然都不聯系了。好像那時候覺得天大的理由現在看來也不成理由了。

見面時，沈慕年發現林崢鄴比印象中黑了廋了不少。林崢鄴卻捏捏她的臉說，你又長胖了。

好像什么都沒有變。又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盡管沈慕年的感官一向敏銳也說不上到底哪里不一樣了。

兩個人都沒有吃飯。于是林崢鄴提議去江源廣場，那里有一家店有買提拉米蘇。

在廣場右側的二樓。

裝修清雅。暖色調。大廳用植物和造型樸拙的木藝隔了很多小隔間。有沙發。靠窗一例是紅色的磚墻，和沙發齊高。上面就是雕花的西洋窗。窗臺上放著小盆藝。窗戶可以打開。窗戶外是廣場，可以看見行人和廣場中心的大噴水池。

也有免費的wifi。不少學生抱著筆記本要了果汁，湊在一起趕論文或者是看電影。

他們要了店員推薦的烤土豆皮和奶昔，羅宋湯。結果兩個人都沒有吃完。店內的冷氣絲絲作響。

他們的愛情好像很短然而在那段最美好的時間他們都基本將時間花在了這里。再次坐上這個位置，心里都有些悵然。

“你和陸游兒還好吧？”

林崢鄴看著沈慕年不說話，他閉著眼睛，過了很久才問：“那天晚上你到底去了哪兒？”

林崢鄴不等她說話，兀自笑了一下。

回校時，林崢鄴就站在沈慕年的左邊，兩人都沉默。然后林崢鄴忽然說，“要不，去我們寢室坐一下吧?！?

沈慕年看著他，點了點頭。學校里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女生可以自由出入男生寢室，但是男生決對禁止進入女生寢室。所以沈慕年去林崢鄴寢室倒是一路暢通無阻。

寢室在四樓。和女生寢室的布局相同。只是臨近假期，整棟樓都顯得十分空曠。走廊積了不少灰，蒙著模糊的光。

林崢鄴在一間寢室外站定，又看了沈慕年一眼。扭了扭門，門開了。里面十分凌亂。被套枕套基本上都消失干凈，地面還有報紙方便面盒子等垃圾。讓沈慕年進屋后，他鎖了門。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腦勺，然后把自己床上凌亂的被子往旁邊一扔，又抓抓眼睛說，“你先坐這兒吧，我整理整理?！?

沈慕年把手撐在自己兩側，打量著寢室?？催@個情形，恐怕寢室其他人都走了。想到這里她問，“寢室其他人呢？”

“走了啊，又不是傻子，考完還在這里受罪。”然后他就悶頭更加用力地拖著垃圾。

沈慕年眼中波光一轉，垂下眼，抿了抿嘴唇。然后站起來說，“我也幫忙吧。”

他有氣無力地看沈慕年一眼說，“算了。”

“我來。”沈慕年轉到他的前面擋著他的拖把，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然后說，“算了?！?

“我來?！鄙蚰侥晟焓志腿Z他的拖把。

他不知道為什么就生氣了，一把推開沈慕年。沈慕年沒有準備被他推得一個趔趄，然后撞到后面的書桌才停下來。林崢鄴站直了，眼睛閃著細碎的光，看著沈慕年扶著桌子站好，喉結一動。又垂下眼拖自己的地。

沈慕年看著他。時間好像過了幾個世紀。但事實是只有那么幾秒鐘。她終于覺得自己的心真的冷了。她冷笑一聲說。

“林崢鄴，我們都不要再裝了，算了吧?！?

林崢鄴猛地抬起頭，迷茫地問，“你說什么？”

“算了。反正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何必誤己誤人。就這樣吧。別裝了，你看著我難受，我也難受，為什么不放過彼此呢，我們已經不可能了，你有陸游兒，即使不是她可能也是蕭逸……”

林崢鄴的臉色青白不定，他握著拳，額頭的青筋畢露，他瞪著她，像是要把她生剝活吞了，他在發抖。

忽然林崢鄴扔下拖把，就沖過來死命地吻住她的唇，堵住接下來刀鋒劍雨向他刺來的其他話。

沈慕年心下惻然，原來他們兩個從一開始就注定是彼此傷害。淚大顆大顆地從眼眶中寂靜地滑落。

林崢鄴慢慢的恢復理智，他放開沈慕年，緩緩地沒有感情地看著她說，“為什么我們總是要彼此傷害?！?

隔得這么近，他的輪廓更加清晰。他的眼睛湛亮蒙著水汽，睫毛很長，微微顫動。

他身上總有讓人安心的暖和味道，沈慕年推開他，眼淚就又落出來了。

林崢鄴又是一震。然后從背后猛地抱住她，緩緩的沉郁地說，“我們不要這樣相互折磨了，就算，你不愛我也好，就這樣下去，好不好?！?

“那陸游兒呢……”

林崢鄴愣了愣，然后手慢慢松開，慢慢的松開，他的眼睛慢慢濕潤了，直到懷里只是空蕩蕩的風。

時間像是過了幾個世紀，林崢鄴睜大眼睛看著那扇打開的門。他突然掄起拳往書桌猛地砸下去，一次又一次，他閉著眼睛，漫天的黑暗。麻木地震痛。手掌很快就鮮血淋漓，他撐著桌子，垂著頭，然后身體微微顫抖，陽光在他的身前拖下一片陰影，他垂著睫毛。啪。一滴水打在沉沉的桌面，啪，又是一滴。

一滴接著一滴的，重疊著，四濺開來，他的喉嚨嗚咽一聲。然后慢慢地倒坐在地面。

他抱著頭，血順著手指一縷縷在手面滑行，手臂上像是多了幾條血色的血管，扭曲著滑到衣服里，有的就落在臉上，黏濕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