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和三月一起單純

磊子覺得，本命年開始后，的確有些東西跟其它的年份不一樣，這種心理在他的思想中得到強化后，他聯想到了自已每晚的散步，明明滅滅，影影綽綽，在黑暗中穿行，在星空下仰望，但不一定想遇見什么。此種感受與彼種感受，相差甚遠，相距亦近。

好在又到了周末，春風和煦，陽光明媚。是的，三月來了，邁著它款款的蘿裙和風情萬種，悄然而至。

中午時分，趁媳婦慧君和兒子朝陽午睡了，磊子一個人走出家門。不到外邊走一走，逛一逛，豈不辜負了這惹人春色。路過精品一條街時，一家裝飾一新的珠寶首飾店引起了磊子的注意，他忍不住抬腿進店，一眼就看見了一個玉觀音掛件，那款式，那質地，那色澤，看了便心生歡喜。

標價880元。

讓服務員取出來細看，掛到頸子上試了試，感覺不錯。年輕漂亮的服務員說話鶯聲燕語，句句溫潤，以一個八八折，異常圓滿地一樁買賣就這樣做成了。埋單，戴上就走，磊子似乎得了個寶貝，心情大好。這貌似自然，其實必然。關于玉，磊子知識不多，但有兩句他耳熟能詳：男戴觀音女戴佛，此乃一；人養玉一年，玉養人一生，此乃二。如此說來，磊子把這玉形影不離一年，從此，玉便保佑他一生。

周末的街市，車水馬龍，熱鬧繁華，大約許多人都與磊子一樣抱著同樣的心態，從小我而來，到人海中去。但是，磊子今兒不是涌向鬧市，他只是個穿過鬧市的過客，他的目的地是湖光路。這些時，他每晚都去湖光路，夜行湖光路，他在一片暮靄和夜色之中，并沒刻意這條路本身。那么，白天的湖光路呢？又會給他帶來哪些不一樣的感受？

湖光路不遠，說到就到了。磊子決定好好地在這里走一走，看一看，做一個純粹的人，做一個浪漫的人，那些紛擾瑣事，都可拋之腦后。

湖光路平坦開闊，在溫暖而純凈的陽光里延伸。放眼望過去，平整的瀝青路面上還有耀眼的反光，磊子想走到反光處站立，但那片光暈總與他同步移動，可望而不可及。磊子有些樂了：可能我已經站在了剛才反光的位置，只是自已看不到罷了，每個人其實都活在一片假想的迷惑之中。

這條路叫湖光路，并非緣于這里有湖光山色。這路名與想象的風景很大程度上是沒有關系的，如果說小部分還有關系，就是路邊聽說還有幾個湖。有湖，這也不知是哪個朝代的事，現在看得到的，是高低不平的一溜水凼子。歲月風雨，有多少滄海不能變桑田。

但是，春天真的來了。湖光路的外側，再遠一點，就是大片大片農田。這個時節，有的地里種著油菜，有的地里是麥子，有的地是園子田，種著各種蔬菜，而大多數的地，都空閑著，依然保持著秋冬的蕭瑟，等待春耕開始。但是，這又有什么關系呢？春天已經到來，水暖了，草綠了，油菜地已有了零星的花積攢著金黃，麥子青青菜地青翠，還有薄薄的陽光和柔柔的風，春色正從四面八方洶涌過來，連腳下的泥土，也似乎改變著顏色，正從季度深處蘇醒過來。磊子是個細膩的人，生活還沒有把他磨礪得俗不可耐、死氣沉沉，他內心深處有一些敏感而熱烈的東西，不到時候，不會輕易示人。

比起約定俗成的生活來，輕輕而來的三月，是另一副清新明麗的面孔，置身其中，磊子無比輕松。當然，感到輕松的不止他一人，湖光路上，還有其它的身影，尤其是多數的紅男綠女，他們是最有資格的一群，坐在哪里哪里有生機，走到哪里哪里有笑聲。磊子知道比不過他們，只是心里一百個不服氣：曾經我也青春過。

不遠處的地上，跳躍著一群小麻雀，時起時飛，自由自在，快樂嬉戲。這些小精靈頑強，即使在寒冷的冬天都不曾離去，風霜雨雪之后，三月，給了它們一個閑適安逸的春天，大自然給了它們一個豐饒的饋贈。磊子想親近些它們，便又往前走了幾步，那些麻雀似乎受到驚嚇，撲騰著翅膀飛起來，一直飛到不遠處的電線上歇著，徑直看去，像五線譜上的幾串音符。哦，三月，一切是如此愜意，如此單純。

陽光的氣息，青草的味道，柔和的春風，遠處的村莊，所有這些，在視野里匯聚，在情感里交融，令磊子為之神往，他想振臂一呼呼出胸中的塊壘和興奮，抬頭望見一座座高高的鐵塔心手相牽著，一根根平行的電線結伴同行著，一股強大的電流突然漫過全身。

磊子把手探到胸前，合上眼，深呼一口氣，把那新買的玉件緊緊攥握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