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再走沿河路

與沈蘭見面，雖然草草收場，但還是讓磊子了卻了多年以來的一個心愿———與自已心存殘念的舊情人正大光明見了一見。與此同時，通過這次見面，也自然而然讓他從此踏踏實實死了一回心，別以為自已是個情種，會讓別人刻骨銘心地記住一生。現實中的愛情，往往很蒼白，永遠都不是童話，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對別人抱有太大的希望，再說，自已不也早精神歸位了。男人們都喜歡搞雙重標準，自已呢？渴望花天酒地、風流倜儻，而對女人，卻要求死心塌地、從一而終。磊子還知道一句話，叫已所不欲，勿施予人。

今天晚上散步，不如讓湖光路孤單一晚，就去沿河路找找曾經的記憶吧！

沿河路是一條什么路？

沿河路在縣城西南，沿著一條河道蜿蜒，故得此名。沿河路邊一條長長的河，過去是行船的水道，坐賈行商南來北往，縣城因水而興，到了后來，鐵路、公路四通八達了，水路才逐漸沒落，沿河路的河里不再行船了，吃這河水的居民，也改飲來自俯河的自來水。現在，縣域經濟快速發展，縣城東擴，沿河路老片區日益破敗，磊子剛參加工作時，記得沿河路一帶還有許多舊時光的模樣，一些鋪子用木板門每天開張關張，一處處通往河坡的臺階是青石板，河坡上的樹幾乎是清一色的楊柳，春夏時節，楊柳依依，千垂萬縷，在年輕人眼里，自然是無限的風景。磊子和沈蘭戀愛約會，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到沿河路上逛逛，那里最繁盛，逛來逛去，一條路，便見證了他們純真的愛情。那時候，談戀愛最浪漫的方式，不就是兩個人肩并肩、手牽手地在朦朧的燈光或皎潔的月光下喁喁細語。

李小菊、小譚她們夸磊子散文寫得好，其實大多數佳作都出自那時候，風花雪月，意氣風發，激情四射，寫出來的散文、隨筆理所當然飽滿豐盈、文采飛揚了。

如今，磊子養成了晚飯后到湖光路散步的習慣，從骨子深處說，也不能排除不是當初磊子和沈蘭在沿河路上散步形成的情結。

難道起因和根都真在這里？這不是一個可以琢磨得透徹的命題。

如果說磊子和他的初戀胡丹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懵懵懂懂的話，那么他們的愛情更多只是沉浸在想像、渴望、焦灼與驚慌之中。相比之下，他和沈蘭的戀愛就理性和成熟多了，好似已經孵化出巢的雛鳥，具有單純而熱切的生命，可以花前月下你儂我儂，可以享受愛情的陽光雨露，在無數人羨慕的目光中牽手而行，在樹影綽約處相依相偎。也正因為如此，對于磊子和沈蘭的這一樁前塵往事，慧君后來一直耿耿于懷，幾成心結。

按理說，磊子當時在水產局工作，沈蘭在離縣城不遠的一個鄉鎮當老師，兩個人如果結合到一起，也應該是一段美滿姻緣。無數次，磊子在沈蘭耳邊癡癡描繪著他們的美好未來，兩個人結婚后，夫唱婦隨，相敬如賓，到了晚年，他們再回鄉下搞一個小莊園，里面一定挖一個大大的魚溏，充分發揮磊子在水產局工作的優勢，再在周圍種幾畝果園，養些雞鴨貓狗，過起美好的田園生活。

正當他們憧憬著幸福生活，準備談婚論嫁的時候，有一天，沈蘭憂心沖沖找到磊子，說她到醫院檢查身體，醫生診斷她這一生可能不能生育，這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磊子內心一陣慌亂，忙安慰她醫生會不會搞錯。沈蘭只知道哭，一個女人，不能夠生育，對她的一生意味著什么，她當然清楚。磊子把哭成淚人兒的沈蘭抱在懷里，信誓旦旦她即使不能生育，這一生也會好好愛她、照顧她。

年輕人的話頭腦發熱說出來很容易。這大的事，磊子沒主見，當然要告訴父母，磊子的父母本來挺喜歡沈蘭這孩子，但是，當他們聽說沈蘭不能生育時，態度急轉直下，要知道磊子可是單傳，不能生育可不是要斷聶家的香火，父母鐵青著臉給磊子下了個死命令，一個字“吹”，不容商量。磊子死活不肯，但是父母關不住口風把聲勢一下造大了，左鄰右舍都傳開了這個消息。街坊張嬸快人快語、熱心快腸，說話更是開門見山，口口聲聲這婚事肯定不能做，自已早就看出來了，那姑娘臉蛋倒不錯，但是屁股小，生孩子肯定有困難，即使生下個崽兒來，也生不了兒子。話說得活靈活現，理講得有板有眼。這讓磊子母親更加堅定了決心，她暗地行動，直接找到沈蘭，擺明了態度。這個工作倒著來做，省事得多，沈蘭受不了那羞辱，主動向磊子提出分手，磊子不同意，兩個人吵了幾次，越吵越僵，最后不散也得散了。分手后，清瘦漂亮的沈蘭當然不乏追求者，不知道為什么，她在半年之后就結了婚。磊子經人介紹，認識了慧君，在沈蘭結婚半年之后，也結了婚。磊子和慧君戀愛其實很順利，沒有沈蘭，他是有點失落，但老天爺跟他關上一扇門時，又開了一扇窗，他并沒有覺得慧君哪兒一點不好，這門婚姻也稱得上天造地設。只是，他懷疑沈蘭結婚有賭氣的成份在里面，這也僅只是懷疑而已，分手之后，各人有各人的自由與選擇。

沒想到的是，沈蘭結婚一年不到，居然生了對雙胞胎兒子，得到這個消息后，可以想像磊子當時的心情有多么復雜，多么難受。生活給他開了個大大的玩笑。磊子先是把母親狠嗆了一頓，然后，他又去教訓張嬸，把張嬸說過的話一一抖出來，他吼道，“你不是說人家小屁股生不出孩子嗎？”，“你不是說即使能生出孩子也生不出兒子嗎？”張嬸自知理虧，囁嚅著嘴臉憋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糗得自已用手去抽自已的嘴巴，都怪這張破嘴說東道西。磊子這么鬧，當然是趁慧君回娘家使的性子，他這么來一曲倒不是他舊情難舍，或對慧君有什么不滿意，他只是心里感到內疚，怎么來說，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冤孽、一個遺憾。

緣份的事就是這么奇怪，老天爺竟然跟他們開了這么一個玩笑。好在又過了半年，慧君生了朝陽，磊子母親這才稍稍寬下心來，要不然，說不定人家的雙胞胎兒子就是自已的親孫子了哩！

往事歷歷，如過眼云煙。磊子走在沿河路上，一股刺鼻的味道陣陣襲來，沿河路下的河道，已淤塞得只剩下窄窄的一條臭水溝了，清澈不再。沿河路上如今擺起了長龍般的宵夜攤，一個接一個，烤羊肉串，烤雞翅，烤魚烤臭豆腐，煙熏火燎，嘈嘈雜雜，再也沒有當初的感覺，再也沒有往日舊時光的影子。

磊子一邊走著一邊感嘆，迎面看到一個醉微微的男子晃過來，面熟，記起來了，是上次同去井岡山的團友，當初瞻仰了革命陵園后，正是這位仁兄對照井岡山精神，總結了四條打麻將的心得。磊子跟他打招呼，“你好，這么晚還在沿河路上逛啊！”

對方也認出了磊子，“逛什么逛？今天周末，打完麻將剛宵了夜，準備回去。”

“贏了還是輸了，井岡山取的真經用之于實戰了？”磊子多打趣了這么一句。

“別提了，自從從井岡山回來，打麻將差不多次次輸錢，四五個月的時間，輸了一萬多，哪有鬼的心得不心得。”他怨聲載道，酒氣沖天。

“轉了手氣就好了，再見”。

“再見，走了。”

團友打著酒嗝走了，磊子忍不住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我什么時候轉手氣呢？

唉！現在自已多麻木，連今天是周末都忘了？自已的時間里，一直以來，只有昨天、今天、明天三個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