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慢慢走來慢慢悟

不止一次，磊子這樣想過，自已在情感方面的經歷，也算夠“圓滿”的了。與胡丹，有過躲躲閃閃的暗戀、懵懵懂懂的初戀。與沈蘭，有過浪漫而單純的熱戀。與慧君，更是一見傾心終成眷屬。如果把胡丹比作一枝鄉土的梔子花，那沈蘭就是一朵嬌艷的玫瑰，慧君就是一根纏纏繞繞的藤或一棵風雨并肩的樹。如果不怕妄自菲薄的話，“羞澀的月兒”也可以牽強附會算進來，她如一朵驚艷的罌粟花，誘惑但是有毒。這些過去的情感經驗，既給磊子帶來了許多快樂和傷痛，也給他帶來了許多回憶與感慨。好在，自已最終走上了一條幸運之路、幸福之路，與慧君以婚姻契約的形式營造了一處生活的港灣，一個平凡、溫馨、安逸的三口之家。這個家簡單、真實、井然有序，每天買菜，做飯，洗衣，養娃，賺錢不多，偶爾爭吵，卻盛滿了他的全部財富，磊子很知足。

所以，每當有了生活的驚喜和小小的幸福，磊子會去與他的同學、朋友、家人共同分享，在歡聲笑語中，成倍成倍放大自已的快樂。然而更多的時候，磊子還是獨自靜靜地走在湖光路上，這是屬于一個人的私密時光，與黃昏有關，與初夜有關，與月光和風聲有關，與郊外搖曳的野草和水溝的蟲鳴有關。他會像溜狗一樣，從內心深處，慢慢牽出他的歡欣落寞，他的甜蜜憂愁。如果仍有無法解開的心結與無法釋懷的愁緒，磊子還會去慧君娘家的佛堂敬敬香、磕磕頭，這倒不是因為迷信，在磊子心里，這只是一種虔誠的信仰。

岳父岳母居處的小院子里，有一個小廂房，被岳母布置為一個小佛堂，岳父岳母都是吃花齋的人，所謂吃花齋，就是每月初一、十五齋戒，吃素，其它時間，魚肉葷腥，百無禁忌，所以，這并未給磊子他們帶來多大的不便，反而是倆老的身體越來越硬朗。佛堂面積不大，只有七八個平方米的樣子，中間用一道紅布簾子隔著，外間擺著一張桌子，上面擱著一些經書、佛珠、香燭紙錢之類的東西，內間安放著一座神龕，神龕上供奉著一尊雕飾精美的觀音菩薩像，佛像兩側一邊一個小香爐，神龕下面置一個圓形的厚坐墊。每次，磊子要凈手、正衣后方進入佛堂，燃兩柱香，然后在厚坐墊上跪拜三個頭，雙目閉合，雙手合十，一邊拱手作揖，一邊禱告許愿，完畢后，退身出來。也就這么一個儀式，每次磊子到岳父母家去，都不會忘記到佛堂里拜上一拜，亦無所欲，亦無所求，或者只是一個習慣吧！做了就心安理得。磊子總覺得佛堂是個神秘的地方，焚香膜拜，念念有詞，有時候真的能感覺到佛光映照之下，心靈格外通透，私心雜念暫時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對磊子而言，佛堂某種意義上就是他的宗教圣地，他還不至于頑固到非要去寺廟表情達意不可，這個既與他的工作身份不合，也與他的精神追求有異。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如來，如果有心向佛，佛便無處不在。

有時候，從佛堂里間磕頭出來，重新拉上紅布簾子，磊子還會在外間的桌子前端坐一會兒，隨手翻翻那種手抄本的經書。經文讀起來很晦澀，而且上面有些字見所未見，估計新華字典上也可能沒有，不知道梵文譯過來是什么意思？有必要逐字逐句讀懂嗎？佛是無字的天書，是叫人用心去悟的。

有個闊婦人的話磊子就回味再三。

前幾天，一個臺資老板帶著他老婆從廣州過來考察一個投資項目，縣里宴請后，磊子招呼他老婆到浴足城洗腳，他伺候左右，在與這位闊太太聊天時，得知她是大陸人，并非在家賦閑，而是就職廣州一所高中任教。她說沿海的教育模式可能與內地有些不一樣，老師每天把該上的課上完后，不必在學校里坐班，可以把作業、卷子、備課本帶回家工作，學校只抓教學質量，看結果，具體的過程老師有很大的自主性，她與班上的學生們關系也融洽，孩子們不叫自已胡老師而是叫胡姐，特親近。問完工作上的事情，磊子又試探著打聽她的個人生活，她毫不避諱，說自已快五十的人了，女兒在加拿大留學，家里清閑得很，休息時間自已愛找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起玩，與年輕人玩自已就是年輕人的心態，有時打打羽毛球，有時到酒吧泡泡，她介紹說，廣州的酒吧有兩種，分快酒吧和慢酒吧，快酒吧跳舞唱歌喝酒，又瘋又鬧，慢酒吧聽輕音樂喝咖啡敘家常。磊子還問了個敏感的話題，“那你怎么管你老公呢？”“給他空間唄！我的信條是每一天都要過好，每一天都要快快樂樂，好好工作，快樂生活，想那么多做什么？”這婦人很自信，一臉的光彩，哪像快五十的人。這完全顛覆了所有闊太太給磊子的成見，他無限神往起來，她過的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生活？我們普通的人又做不做得到呢？也沒聽出多少物質上的東西，關鍵是生活方式和生活態度的問題，可是，為什么，我們有時候庸人自擾，把簡單的問題搞得好復雜、好復雜。

齊平也說過似曾相識的話。他說，仔細琢磨琢磨，你看人生是不是這么回事，每個人快樂的事情，無外乎這么幾種。一是睡懶覺。這個最簡單，其實很多人都有過，特別是小孩子，早晨在床上就是不想起來。這是第一個層次，最低層次，最低消費。二是打麻將。這是國人的最大嗜好，男女不限，老少咸宜，參與面最大的可能是家庭婦女。這是第二個層次，最普及。三是玩電子產品，主要是手機、電腦，通宵達旦，網絡成癮，主要是年輕人群體，這個最時髦。這是第三個層次。四是喝酒唱歌。主要是小公務員，吃吃請請，公款消費，得有點特權。這個是第四個層次。五是旅游戶外。還包括運動，這個主要是白領，屬于新貴階層。這是第五個層次。六是搞婚外情。當官的、有錢人，巧取豪奪，為富不仁。這個是第六個層次。至于像不像，每個人可以對號入座。磊子總覺得齊平有點大智慧，可惜這家伙點子有些歪，不然肯定不止混個公安局的隊長。

吃了晚飯磊子換鞋正準備出門散步，兒子朝陽拉住他的衣角，繪聲繪色匯報這些時他學習中國像棋的思想收獲。朝陽像個小大人，搖頭晃腦地說，小像棋里有大乾坤，妙不可言。棋開局后，炮的作用很大，因為棋子很多，方便炮打隔山。棋殺到后來，馬很重要，因為損后折將后，棋子變少了，難以壓馬腿，馬的作用大增。卒開始不起作用，還礙手礙腳，但一旦過了河，就是麻雀飛上枝頭變了鳳凰。而車橫沖直撞，八面威風，一直像老大。這小子，練棋的手藝沒學到，居然總結的體會一套一套的，連他也在悟道理，這道理要是再升華一下，倒是很有點境界。

走在湖光路上，磊子慢慢騰騰，無精打采，今天滿腹心事，卻了無頭緒，剪不斷，理還亂。清清靜靜的辦公室近來節外生枝的事也多。前天，彭俊和一幫狐朋狗友到KTV玩，被公安局緝毒隊全部帶走，他們中間真有兩個朋友尿檢呈陽性，一審交待前一天吃過麻果。彭俊清清白白，人雖及時放出來了，但傳言很厲害，因為尿檢只是現在時，并不能證明十天半月前吃過這東西沒有，完全排除干系很難。磊子暗暗好笑，這個滑頭滑腦的玩家子沒想到已經玩到了驚動公安的地步了。那王小天呢？不但與梅子的戀情告吹，而且逛超市的時候那部蘋果4手機真的弄掉了，當然，他不可能搞出個什么“dian話門”來，只是，磊子二月的預言竟然靈驗了，難道這就是他的宿命？

湖光路上，晚霞日落，暮靄四起，夜色蔥蘢，每天都在積累心得，不積跬步無以致千里。不管去不去湖光路上散步，其實每個人都在時光的路上，蹣跚而行，慢慢走，慢慢悟，慢慢長大。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問題，有一些什么樣的玄機在其中，要去悟怎么能禪悟得清？湖光路上，腳步來來去去，那些腳步離開之后，這里重新恢復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