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夏天的秘密

磊子正差不多吃完晚飯，接到齊平打來的dian話，說他在單位食堂吃了工作餐，現(xiàn)在車子馬上快開到新景小區(qū)，送了三個西瓜來。

大熱天的，西瓜滿街堆著賣，這齊平送西瓜來做什么？迂腐還是腐敗？

人家一番心意，磊子倒是想多了。

磊子三口兩口扒完飯，抹抹嘴，放下碗筷，幫慧君剛把桌子上收拾妥當，門鈴就響了。

開門，齊平用三個塑料袋子提著三個西瓜，汗?jié)n漬站在門口。天氣太熱了，空手上樓都氣喘吁吁的，再拎這么幾個重重的西瓜，當然是一身汗。

磊子和慧君招呼齊平進屋，朝陽很乖，跑到洗漱間拿條濕毛巾給齊平叔叔擦汗，還倒了杯茶涼水來。這孩子跟爸爸那些要好的同學(xué)一個個熟得很，有時候與他們有些油，但他慢慢開始給大人長臉了。

待齊平坐定，慧君有些窘態(tài)地說，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借花獻佛，拿齊大隊的西瓜招待齊大隊了。

一提起西瓜，齊平就說得人口味生津。這西瓜是我下午從蒲陽鎮(zhèn)的瓜地里親手摘下來的，絕對新鮮。那塊西瓜地是一個山東人租種的，從今年西瓜開始上市到大量上市，人家地里的西瓜從2塊錢一斤最后賣到5角錢一斤，但是這個山東人種的西瓜一直賣3塊錢一斤，就是不跌價，幕名而來到他那里買西瓜人的很多，不知道你們聽說過沒有？

沒聽說，西瓜也有這么多新聞？磊子被他講得胃口一下吊了起來，剛吃了飯，再來片瓜也不錯。

慧君抱了個瓜進櫥房洗凈，切成一瓣一瓣用托盤端出來，磊子他們沒想到一個西瓜都有這大來頭，忍不住盯著切好的西瓜、兩個還沒切的西瓜仔仔細細打量，迷彩皮，皮稍薄，紅瓤，略顯蓬松，少籽，一個七八斤大小，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的不同。朝陽心急拿了一塊西瓜猛啃一口，直嚷嚷好甜好甜。剛覺得他懂事了，尾巴又暴露出來沒禮貌了。

慧君給齊平遞上一塊西瓜，再給磊子遞過去一塊，自已也拿了一瓣，大家滋滋吃著西瓜，都說這西瓜果然甜，不一樣就是不一樣，甚至甜得都有點發(fā)膩了。圍著西瓜的討論邊吃邊展開了，連朝陽都不時插幾句吹牛拍須的話。

討論的關(guān)鍵點就是這西瓜有沒有問題？到底是山東人的西瓜種子好？還是施加了什么特別配方？還是在西瓜上動了什么手腳？近些年，關(guān)于食品安全的問題層出不窮。

齊平最后老實相告，反正我也不知道，我自已吃過這瓜三四次，吃了后也沒拉肚子，也沒什么不舒服，但是大家都在議論，這西瓜簡直就是消暑神器，不服不行。

吃了西瓜，仍舊不明不白。齊平起身說，世界上的事哪都搞得清楚，我和磊子還是到湖光路散步去。走時，慧君和朝陽還充分發(fā)揮著各自的想象，在一個勁兒地分析和琢磨西瓜。

說西瓜比吃西瓜令人糾結(jié)多了。

開車去湖光路，比平時到達快多了。坐著車子舒坦是舒坦，可磊子有些不習(xí)慣，每天走路的平衡被打破了，還有個適應(yīng)的過程。好在下了車，干公安的齊平又來了新鮮話題。

知不知道？前天，俯河又溺死了一個二十三歲的年輕人，他打幾個朋友電話約人一起去河里洗澡，都沒喊到人，就一個人騎摩托車去的，第二天，衣服、鞋子、鑰匙、手機，還有摩托車都停在岸邊，大事不妙，家里就報警了。當天我正值班，出警后請人用滾網(wǎng)在河里拉了一天一夜，都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直到第三天，尸體自動浮起來了，就在離摩托車岸邊下水的不遠處，聽說是人被水下的石頭卡住了，真是邪門，但究竟人是么樣遇險的，哪兒說得清？齊平得來的第一手資料從他口里講出來仍令人心有余悸。

他會水嗎？磊子問了個最低級的問題。

怎么不會水，人家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水性不知道多好，又不是第一次下水。大家都說，河水表面平靜，水面下實際上暗流涌動、險象環(huán)生、暗藏殺機，每年都要吞噬幾條如花的生命。

磊子開始悲天憫人，所以俯河叫我們的母親河，每年都要接幾個溺水的孩子走，但是大家好了傷疤忘了痛，總是有人不長記性前赴后繼，這就是悲哀。

兩個人聊著走著嘆息著，一條光影突然從前面的湖光路上一閃而過，竄到馬路對面的水溝草叢里去了。

剛才跑過去的，不是一只野兔，就是一只黃鼠狼。齊平馬上有了新的話題。

湖光路的不遠處，有秧田，有黃豆地，有菜園，還有收獲后翻耕出來裸露的土地。

磊子把他的話接過來。都有可能吧，就是在這炎炎夏日，湖光路附近依然潛藏著許多生命的傳奇，野兔、黃鼠狼、蛇、青蛙、各種鳥，記得五月的時候，我還在這里看見過一只毛色艷麗的野雞。暮色的掩映下，不知道有多少故事就發(fā)生在田間地頭。

齊平停下腳步，望著剛才那個光影消逝的草叢，聳聳肩，“但是我們往往容易忽略了這些。”像是自言自語。

磊子半真半假地笑出聲來，“多虧你這個隔三差五帶來警方傳真的朋友，給我爆料些新聞事兒，要不，我整天窩在家里，涼在路上，還不是閉目塞聽、耳聾眼瞎，每個人都有好奇心，好在，除了滿足一下好奇心，我們兩個人還不能脫俗，還能嚼那些乏味的、平淡的、重復(fù)的話題。”

一天一天不就這樣過來的。齊平若有所思地說。

兩個人的談話深深淺淺，有時忘乎所以，似乎還淌出了夏夜的酷暑嚴熱。

從湖光路回來，雖然今天情緒波動起伏比平時大，但出了些汗，磊子內(nèi)心還是夠舒爽的。洗完澡，趁慧君走出臥室倒水喝，磊子去她玩的電腦上看看，一眼就看見她的QQ好友中，有個“羞澀的月兒”，磊子一驚，上次我加了這個“羞澀的月兒”，弄得膽顫心驚，最后格殺勿論刪除了，那么，這個“羞澀的月兒”，是不是上次我添加的那個呢？這個“羞澀的月兒”是慧君現(xiàn)實中的朋友還是網(wǎng)上神交的網(wǎng)友？上次“羞澀的月兒”固執(zhí)地加我，究竟抱有什么樣的目的？

正琢磨著，慧君推門進來，磊子不動聲色讓到一邊。慧君說，晚了，睡吧。

電腦關(guān)了，燈也滅了，只剩下空調(diào)吹風(fēng)的聲音。夏日的秘密要發(fā)現(xiàn)原來如此之多，一天之內(nèi)，從一個西瓜，一條河，一塊郊野地，一束電子信號，都有話要說。三個西瓜如三個如來，一條河如一根套頸的繩索，一塊郊野地如一片荒蕪的失樂園，一束電子信號如一團迷霧，背后都有諱莫如深的故事，當簡單的不再簡單，想要睡又怎么睡得著？

睡了好一會兒，慧君突然翻了個身，夢囈般地問磊子，“你說吃的西瓜————”

磊子迷迷糊糊被她問得一驚，條件反射似地喝斥道，“你煩不煩？”

兩人無話，夜陷入死一般的孤寂。